第19章
车间里到处五个一群，七个一堆讨论谁中了奖，奖金是多少，昨晚热闹的余波漫到车间了。
周婉中了尾奖。
老周、林娜、丁容金、阿琼、阿美，一大堆人叫她要请客。
她说下午请全拉人吃糖。
唐小西从不会凑这个热闹，就自己坐着拿起歌词来看。
这首《梦驼铃》她也喜欢听，歌词让她感受到有一种对故土的思念，和对家乡亲人的一种怀念，更有一种身处异乡的无可奈何。
她觉得和她现在的处境很像。
苏柏宁这时走到王新平位置坐下，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身影，语气不自觉的温柔：“你中奖了吗？”
她正陷入了思念故乡的情绪中还没回来，所以没有及时回他。
他看着没动静的人，以为她还在为昨天宋珍大叫的那件事生气，又小心翼翼的再问一句：“小西，你中奖了吗？”
她回过神来转回头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明知故问。她要是中奖了，宋珍不早就在车间琅琅了。
突起玩笑之心，她故意四周看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你是我好朋友，我才告诉你。我中了大奖，可我不想被大家知道省得买糖给大家吃。”说完朝他眨了眨眼，却又忍不住嘴角绽出一抹灿烂的笑。
苏柏宁当然是知道她没中奖，这不是没话找话，不然他下来要和她说什么？
她可是自昨天宋珍的大嗓门后，都和他没再说过一句话。
他每天下班后，迅速的赶到她们三楼管理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穿得帅气迷人，像在等女朋友约会的男孩。
可喜欢的女孩一直不走过来，不喜欢的女孩一个又一个来他身边相约。
这要何时她才能懂他的心？
她那一抹灿烂的笑脸好像有魔力，瞬间抚平他略有忐忑的心，他也不由自主的露出笑脸。
赖玉琳刚好在拉台的斜对面，看他那快乐的笑脸，就用白话问他是不是中奖了？
他用白话告诉她：“没有中奖，在聊天。”
接着俩人又说了几句后，赖玉琳转身走开，可临走时那带点鄙夷、责怪、恼怒的眼神扫了唐小西一眼。
就好像她的东西被唐小西拿走，她想要夺回却无从下手的眼神。
唐小西被这个奇怪的眼神搞得愣了一下。
晃过神来，她突然想起昨天林娜的话，就好奇的问：“你昨天怎开始叫林娜“大姐姐”，叫周婉“二姐姐”？”
苏柏宁含笑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人家才多大，你叫她大姐姐？而周婉和我同一年的你叫她二姐姐？”唐小西此刻漆黑的双目直勾勾看着苏柏宁，就像一个好奇宝宝。
“是要年纪大的人才可以叫姐姐吗？”苏柏宁抬高眉眼，反问她。
“本来就是！”她好笑的问，“难道你认为不是？那既然小也可以叫姐姐，那我就吃点亏排在她们后面，你也叫我三姐姐好了？”
说完，她就感觉自己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突然发现这个三姐姐听起来怪怪的，让她一下想起了那个传说中在阴间掌管花草树木的“三姑姑”。
可随后她又觉得自己好聪明。这提议真的不错，从此她和他就是最好的朋友加亲人了。
关系更近一步，没有压力，不用避嫌，不用担心他们外面人的感情表达方式，不会有误会而且感情长存，总之好处多多。
她心随眼动，双眼开始冒出喜悦的小星星，渴望的望着他。
叫呀！快点叫我三姐姐！
被一个如此高大帅气的男人叫姐姐，那得多神气！
她只顾沉醉在自己的想像中，心情舒畅，却没看到苏柏宁一瞬间变得黯淡难过的脸。
苏柏宁被“三姐姐”这三个字怔住了，突然内心一阵收缩，脑子轰的一声，生气的话就脱口而出：“我是不会叫你姐姐的，永远都不会叫你姐姐！”
他说完后就快速的站起来，离去时从她脸上一扫而过的那一抹眼神，深邃略带着伤感。
唐小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莫名其妙，她没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错？
已经叫了俩个，多她一个又不会怎样。
他这么排斥的表现，难道她就比她们两个差，不配做他的亲人？
而且--是他拒绝她的提议，应该是他伤害她吧？
可他为什么要一副受伤了的表情，让她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而且可笑的是，她居然觉得自己做错事了一样。
品质部今晚就只唐小西加班，检查一批返工机的商标，好快就查完了。
坐着无聊就想找点事做，她转向一旁发呆的人：“王新平，你画一幅图我帮你算命。”
“你还会算命？”王新平不相信的眼神。
“反正还不到下班，你随意画一张我帮你算，准不准到时就知道了。”
王新平随手涂鸦，有河从中间过，两边有几棵树，远处有田有山。
唐小西故作胸有成竹，一本正经的解说：“你画了田还有山，表示你是一个正直善良又爱家还有责任感的人，有田就有家，还有山一般的胸怀和担当。你画了河，表示你还是一个有理想，对生活有计划的人。另你画了几颗树，就代表你是一个保守又节约的人，你的日子在你的自励下会越来越好。”
苏柏宁就在唐小西装模作样解说的时候来了。
他来了一会，就站在她和王新平中间的后一步，默默的看着她。
她其实自他高大的身影一站在她的右后方，就知道他来了，可她故意装作不知，视线不转后看。
王新平是看到他，可他把注意力放在唐小西的解说上，忘了和他打招呼。
听完唐小西的解说，他开心咧开嘴：“小西，没想到你说得挺对的，我老婆就是在家照顾小孩和种田。我在外面多赚几年钱，到时再回家开个小店，我们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单纯的王新平，她说的不就是他平时自己说的吗？
望着他幸福的笑脸，她脱口而出：
远山如黛思绪似漫云，
禾苗翠绿流水响叮咚。
袅袅炊烟直上云霄外，
似梦似幻幸福心头绕。
王新平听完，呆了半响才跟着念：“似梦似幻幸福心头绕。”他此时的表情里带着思念带着一丝眷恋。
这个保守内敛的人，终于在唐小西的诗词里破防了，流露出了他一直深藏在内心的感受。
“这首诗叫什么？”
那一个字，早在他的脸上浮现。
唐小西轻声的回答：“《思》”
思…多美的字。苏柏宁看着唐小西的侧脸不由内心起伏，他刚想到这个字，没想到唐小西就说出来了。
画里和话里，王新平早把他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透露了出来。
可是只有小西，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灵魂深处的情感。
他那渴望家人团聚的幸福，那袅袅炊烟里的温馨场景，就是他一直坚持着的动力。
“对，就是《思》。”王新平崇拜的看着她，“你不止会算命，还能看透天机。”
唐小西听了他的话想笑，她不过是随口胡扯的。可被一个大十多岁的人夸，她还是挺得意的，为了显得高深莫测，所以她拼命忍住笑。想回头又怕和站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苏柏宁对视上，毕竟上午他离去时，那一抹忧伤的眼神还一直留在她的脑海。
于是她就又只好继续说：“你看你的画虽简单，但什么都......”
砰！一个螺丝钉打在她拿的纸上，纸没拿稳掉了。
她知是苏柏宁扔过来的，可能嫌她那么久没看他一眼。
可谁叫你上午不肯认我做姐姐，当时好像是生气走的，为什么就许你生气？
她有点抱怨，回头正想瞪他。可一碰上他那轻柔又带点委屈的眼神，她瞬间没气了，就转口说：“算了。”
“算了？那要是打到你的手，是不是你的手也不要了？”
这什么人！
怎么这样说话？
唐小西下去了的火瞬间就升起来了，脸一下结霜。
她冷冰冰的瞥他：“那你试试？”
看来，她很久没冷漠对人了，她正想要接下来这么对他。
没想到，他随后冒出一句：“其实你这人挺好的，善良真诚、坦荡从容，又关心人。”
唐小西脸上浮现的那一抹本来是怒火的红，瞬间转化成羞涩的红。
要攻击他的话快速吞回肚里，让她差点呛到。
她有点不自然的哼哼。
他语气突然变得很温柔，就像徐徐清风往她脸上吹来：“小西，在这个厂，你是我评价最高的人。”
这个人，一会让人生气，一会又说这么好听的话，前伤后夸的。
针锋相对，唐小西绝对是理直气壮。
可是这神迷的当面夸，唐小西还是第一次遇上，她脸上染上的红晕越发的燃烧起来，她羞涩的说：“你不要把我说的那么好，不然相处久了，你会失望的。”
“我永远不会失望，你在我的心目中就是这么好的人。”苏柏宁忘了眼前还有人在，不自觉就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唐小西望着他漆黑的眼眸，脸热辣辣。
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害羞的反应了，而是羞愧。
当着王新平的面就这样赤裸裸的夸人，这比损她更让她不自在。
不能让脸继续烧下去，她要岔开话题，于是她故意说：“你不是一直说我是怪物吗？怪物哪会是什么好人。”
“难道你不知道我说你怪物的意思？”
不就是另类或不正常，或就是他之前说的不可预知的外星球来的。
唐小西不知怎么的，在他凝视的目光下，突然变得有点语无伦次：“其实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人，性情不温和不讨喜。许多时候我还很激进敏感的，受不了别人一字半句的苛责，才会什么都要和人辩护到底。所以，你才会说我性情多变，说我怪物。”
“敏感的性格表示感情丰富，体现了你的个人魅力，和你在一起相处的人都觉得很轻松快乐，因为你的话语言词间，从没是非成见。”苏柏宁深情的说。
“有那么多书不够时间看，有什么时间来说什么是非成见?”
唐小西转眼忘了羞愧，勾起她的唇角露出她的两个小梨涡，“苏柏宁，我们的精神粮食太丰富了。”
望着她清纯的笑脸，苏柏宁被她上午气得还有一点郁郁的心情也瞬间化掉。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炽热深情，内心几近不可寻的悸动像绵绵春风袭来。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那你的精神粮食分一点给我。”
“你真的要我分一点给你？”
“要。”
苏柏宁的手一直不收回，眼里有着期待。
谁知，唐小西撇了一眼他修长俊美的手掌，随后却蹦出一句：“你的机全部修完了？”
“......”
这个女孩怎么常不按逻辑出牌的，这个时候不管给不给，不是该拍一下他的掌心吗？这要是别的女孩，那还不趁机拍他的手，想和他有一点肌肤接触。
可她...。
他略有点失落的收回手，慢了半拍后轻声回答：“还有一部，我修了许久没修好，现老周在帮我修。”
“他在帮你修你却来我这玩？那下次碰到同样的问题你不是还不会修？”唐小西突然口气像长辈一样。
“他没事来帮我修好那部机，我想着正好下来看看你。”苏柏宁温润的眼神凝视着眼前的女孩。
唐小西被他最后几个字‘下来看看你’，感到一股暖流突然在心田窜过。没想到自己在他的心里，既然比要修的机都还重要。
“你会不会觉得我笨？”他目光烁烁。这一刻，他像一个要得到家长肯定的小孩。
“有你这么聪明的笨人吗？那么短的时间你就那么厉害了，只要你用心，老周那招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真的每一次有经过他那里时，看到他在认真工作的背影，都觉得他真的很厉害，很帅。更佩服他没在他哥突然离厂的变故中萎靡不振，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狼狈表情都没有透露过一次，这个心里素质真的没人有这么强大。
他因为她的话瞬间露出笑脸，展眉回眸间神采飞扬：“我哥一直叫我去他的厂或去他同学的厂做。”
“那很好，有那么多好机会。”唐小西虽然早就听宋珍姐说过，去了就是一个科文级，比这里的官职大工资高。现听他亲口说还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不去，那里没有一个‘怪物’！”
他漆黑的眼眸深情的凝视着她。
又是怪物！
唐小西觉得苏柏宁怎么这样，就因为那次没猜出她是哪里人，说她是外星球来的怪物，这个帽子她就摘不掉了。
她好笑道：“这世界每个人都一样，哪有什么怪物？”
“你就是和别人不同！到哪都找不到像你一样的人！”他双眼闪动着光茫，“那些老乡，同事对我好的，多少都会有一些目地。只有你对我好是纯粹的，真心激励我。就像刚才，要是别人巴不得我多玩，只有你叫我要回去学。”
这样一句话也会让他感动？
要是别的女孩知道了还不后悔死。
唐小西终于知道了，一个人认为一个人好，不是因为她说了什么话，而是因为他把她放在心上。
看来苏柏宁是真真正正的在乎她的，真的把她当最好的朋友。
她非常惭愧，觉得自己真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她转开视线不自在的解释：“她们会叫你玩也是想叫你放松，而我只是说说而已。”
望着她转开的眼神，他本来想说：就是因为你，我才能如此坚强的留在这个厂独自面对所有的艰难。可怕她不能接受他如此明目张胆的表白，最后只好改为：“就是有你的激励，才让我变得越来越坚强。”
“......”
这个好处也安给她。
唐小西想不明白自己说过什么，感觉愧对于他扣的高帽子，急忙又转回头看他：“如我有那句话刚好激励了你，那其实是你自己坚强的意志力使你变得坚强，而不是因为我的话。”
她真的不是谦虚了，是真的想不出自己说过什么激励他的话。
听了半天的王新平这才感觉到，他们一直认为最聪明的唐小西，其实也不是那么聪明。
他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个光彩夺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