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叶书屋（9）
冯吉祥和陶小玲来到红叶书屋时，大概正好是赶上了周村一矿那个作业班的班后时间，居然就有了一二十个年轻人在书屋里买书看书，很是热闹。
周红叶看到冯吉祥并不是和杨小杨一起过来的，略略的感到些意外。如果之前冯吉祥和杨小杨在红叶书屋只是寻常的书客，不曾产生过特别的表现，不曾流露出他们的爱慕之心且在言语上撩动过周红叶，周红叶也是不会在意他们什么的。
平常三三两两的青年相跟着来到书屋，今天是这个伙伴，明天又换一个伙伴，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形，周红叶没有必要在意他们什么，谁又没有个三朋四友，对吧，更何况他们都是某矿上的青工，都从属于来自某同一个地方的群体，不是朋友也可能结成伴。
可冯吉祥和杨小杨己然是不同于这寻常书客中的伙伴了，是他们自己在红叶书屋提升了他们的特别地位，也是周红叶心里己然认可了他们是特别书客的，在周红叶心里，他们突然的变换了伙伴，可能就意味着发生了一些微妙的事情。周红叶暗想，他们之间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这两个人在红叶书屋，可不是主角和配角的关系。从第一次走进书屋里来，很快就各自展现出他们不同的个体风彩。周红叶当然明白，异性之间在她眼前的表现意味着什么，当然也看得出来，谁是自然的，谁是做作的。
两种不同的态度，当然表示着不同的心态，周红叶可以感觉到，谁是想追求爱情的，谁又似是而非，态度并不明朗，却也不能排除就不是追求爱情的。
更何况周红叶后来还是确定了杨小杨也是有着暗昧态度的，尽管她怀疑过杨小杨可能不是个想找媳妇的青年。
这就有点麻烦了，都是想唱主角的，自然无法做到谁就默契配合谁了，日久天长，当然就是会产生出种种矛盾来的。可问题是他们才开了个头，这就矛盾上了？
当上一次杨小杨认真阅读着文迎瑞的笔记诗歌，之后再听她叙述起三年前的爱情时，冯吉祥表现出来显著的不愉悦感时，那当然是他产生了暗恋之后的一种嫉妒又恨晚的情感。然而杨小杨的微妙心态，也同样可以暗示她，这个青年对她是有意思的，只不过依然不够明朗，貌似飘飘缈缈，实则可能是有个心结打不开，徘徊在该不该谈上的犹豫不决之中。
至于杨小杨为什么会是那样一种远远近近飘飘渺渺的态度，究竟怀着个什么打不开的心结，周红叶只能意识到和她无关，却不能够看出来是什么心结了，那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里的东西，是需要在更多的时间下，在能够走得更近的基础上，在建立起来更大的信任之时，才可能谈到的话题。
就当下而言，杨小杨不可能冒然就说出什么来，周红叶也不可能就彻底突破一个姑娘的含蓄内敛的心态，关问起人家心里的事来。周红叶相信，如果他们真有情缘的话，杨小杨有一天是会自己讲出来的。
但是今天出现了这种情形，周红叶心里就有些怅然了，难道杨小杨从此真要撤退了？如果杨小杨的情感世界，一直都没有流露出一点特别之处，周红叶是会把他当做一个寻常书客的，无论冯吉祥换上一个什么伙伴，她也是不会在意的，那是人家的自由，换谁都一样。
可当下的问题是，周红叶的心中，可是个双双的模糊选择，杨小杨和冯吉祥，那一个都重要，她还不能确定，谁是个认真在找媳妇的人，谁是个完全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她还不能确定她的情感应该给予谁，这需要时间，时间，时间，选择伴侣，可马虎不得。
再说清楚一点，经过两轮的接触，周红叶在晚上是认真疏理过自己心情的，假如说周红叶今天就把她的看法说出来的话，那可就要让冯吉祥大失所望了，周红叶心里是偏重于杨小杨的，冯吉祥一定想不通，他己经输在那里了。
冯吉祥输在了那里？为了追逐爱情，他己经微妙地表现出来了不择手段的端倪，他总是想着很好地表现自己，呈现自己的才能，对杨小杨择时就会语言压制，一时的不敌他人，心里就会不爽。
不要以为周红叶就看不出来吧，冯吉祥低估了这个姑娘的灵敏度。周红叶当然还不可能洞察到冯吉祥心里有多少的阴暗，暂时还觉察不了冯吉祥的卑鄙之处，没关系，爱情的门还敞开着，有的是相互了解的时间。
周红叶还是笑脸相迎了他们，先打了个招呼，说，来了。冯吉祥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也是我们三矿的工人，叫陶小玲。
陶小玲微微笑着，打量着周红叶，周红叶也打量着他，说，看书吧，我给你们倒茶水。抬头一望，才发现己经没有坐位了，周红叶说，啊哟，今天你们来迟了一步，还没有个地方坐下了。今天人真多，你们就先站站吧。
陶小玲依然沒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话，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这个姑娘长得确实很动人，冯吉祥果然有眼力。陶小玲不是杨小杨，没有那应急的口才，就低下头去翻看书桌柜台上的那本杂志，以隐饰自己的尴尬。
周红叶有时间的时候，就随便看看书，看一些好看的杂志，所以她的书桌柜台上，随时都是可能放着一本杂志的。
陶小玲心直，也不会往他处想，只以为是来奉陪冯吉祥的，就不可能感觉到周红叶会有什么心态了。也是，初次见面，又不了解周红叶的过往，那能一下子就看出周红叶会想点什么。
题外话，周红叶在不能确定一个可以深爱的人之前，随时都会敏锐地感觉，谁又可能有意思她的。这个陶小玲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周正，人材也好，斯斯文文，只是心里就没有起一丝的微澜，显然他没有想爱慕谁的意思，周红叶暂时也就不把他作为一个潜在的追求者看待了。
周红叶到底不大了解男人的心里，天下女人万紫千红，天下男人又何偿不是千姿百态。爱美羡美的心里，每个男人都有，不同的是，男人们追求女人们的态度，有的热烈，当下就敢炽热地表现出来。有的含蓄，需要恰到好处的时机，也需要一点过程。还有的慢热，反映不够敏捷，那就更需要在慢长的时间里去接触去交流去感知了。
毫无疑问，陶小玲是慢热型的男人。更准确点说，他也想快速追求爱情，但是他没有那个智慧，没有那个能力。他需要的是女人能够先给他一点态度，一点温暖，一点一点来，他才能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去接触一个温情脉脉的女人。否则，他这一辈子也不敢先迈出那一步。
陶小玲的这种动态，初看貌似杨小杨和文迎瑞，实则不然。杨小杨心头如果没有经济的压力，不考量后果的话，追逐爱情可是果断的很。只不过现在的杨小杨，己经不是二十岁上下的那个杨小杨了，责任，担当，都会使他沉重起来，那怕遇上再心爱的女人，也是不敢去果断追求了。当然，杨小杨就是果断起来，也不是冯吉祥这种态度。
周红叶阅人无数，一看陶小玲这种态度，心中就有数了，这是个不善言辞的青年，穿着干净整洁，温文尔雅，就暂时把他当一个平常的书客观察观察吧。周红叶就放开来，她知道遇上这样的书客，还是她主动热情为好。
周红叶说，你想看这本杂志就看吧，这是一本知音，是畅消杂志。周红叶的态度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陶小玲的不适应心情，也能够放松下来了。陶小玲笑说，我不大喜欢看书，视力不算好。是吉祥要来逛书店，说认识你，就拉着我来了。
周红叶便敏感地意识到什么，这是冯吉祥找来的陪客？怪不得杨小杨不过来了。难道冯吉祥是想用这种办法，把杨小杨踢出局外么？
冯吉祥说，不妨事，我们就先站站，他们买了书会离开的，留下来看书的不会太多，我们少等一等吧。
出出进进，来来往往，一会儿时间，果然有七八个人买了杂志就出去了。冯吉祥这才去挑书。
周红叶趁着这当儿，就和陶小玲说上话了。周红叶说，你们三矿今年来看书的人不少。有个叫杨小杨的，怎么没过来？
周红叶当然是在了解杨小杨的动态，她相信她这么问陶小玲话，应该不会引起陶小玲的特别警惕。陶小玲说，我们出来的时候喊过杨小杨，和冯吉祥打了一场嘴官司，可能心里就不大开心了吧，便不想过来了。
周红叶心思细腻，就想到了冯吉祥和杨小杨他们是不是说到了她，是不是因为她才打上了嘴上官司？这两个人在书屋里可就一直是打着嘴上官司的，尽管杨小杨对她的态度并不确定。周红叶当然心知肚明，两个同性之间的暗战意味着什么，尽管还没有一场暗战是确然针对了爱情，就好像是在扯毫不相干的淡事，那己经可以算得上争风吃醋了，要不然如此大费周章，有何意义。
周红叶说，他们两个好着呢，能打什么嘴官司？陶小玲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说得有问题了，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好像是杨小杨在那里买了几本书，一页不看，装成枕头了，冯吉祥取笑他吧。
周红叶这就意识到，这个不善言辞的陶小玲，虽然和女生说起话来心里紧张，外秀慧中，并不是个没有城府的人，还是很通透的。
周红叶说，看样子你们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了。陶小玲说，我们都是D县的，同一个乡镇，不同的农村。我们村和吉祥他们村相近，隔着七八里路。我们和杨小杨他们村可就远了，我们在D县的东面，杨小杨在D县的北面。你细听口音上，我们还是多少有点不一样的。
周红叶本以为在这样漫不经心的问话中，可以探听到杨小杨一些家庭的信息，那想到他们之间竟然相距太远，陶小玲可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红叶笑说，那你们之间，平常就不互相了解么？你们又是怎么交朋友呢？你们男人的世界真奇妙，我们看起来都是谜。
周红叶可不会说，你们之间和我们女孩之间不一样。是不是真的不一样，重点不在这里，但若是由此而把陶小玲的兴趣导入女生话题上，这番话可就白说了。
其实周红叶用不着耍小聪明，陶小玲是嘴上不善言辞，但不表示就没有一颗精致的心，这就是套路他的么。陶小玲笑说，你是想知道杨小杨的一些信息吧。
周红叶便不好意思的笑了，周红叶说，我也是想到那儿说到那儿，杨小杨也是个常客，没有别的意思。
那会没有别的意思，陶小玲己经可以想得到，杨小杨和冯吉祥，还真可能是周红叶动了心思的人，至少也是感了兴趣的人。这样看来，这两个还真有可能在这里谈出一场爱情来了。
陶小玲想，不管事情是不是这样，不管杨小杨也好，冯吉祥也好，都是自己的老乡，也不妨抓住这个时机，给他们说说好话，成人之美，总是一件快事。更何况冯吉祥想着就是叫他做陪客的，那怕嘴上说得很动听，不诚实，他也是能发光发光，能发热发热好。
陶小玲说，其实我们男人之间说什么话，怎么活动的，我说给你听听也没什么。我们之间也正像你说的，我们也互相了解对方。
陶小玲说，杨小杨是个智商很高的人，很通透。我多少知道一点他的情况。杨小杨自己说过，他的家庭状况不理想，可能比较贫穷，还是个独生子女。也谈过恋爱，承担不起婚姻开支，他的婚姻就这么耽搁住了。
陶小玲说，杨小杨说，他干过家庭企业，开过粮食加工厂，养过猪，大干了三年，赶上了市场大风险，赔了好几万，就这样翻不过身来了。
周红叶喔了一声，陷入沉思之中，说，原来是这样呀。又笑说，你和冯吉祥也是在三矿认识的？
陶小玲说，不是，我们两个村子很近，上庄下邻，我们早就认识。可是我们毕竟不是一个村的，我也不大清楚他的家庭情况。
陶小玲说，我也认识冯吉祥他爸爸他哥哥，他的兄弟姐妹多，都是打工挣钱的，他们家里应该很殷实。
周红叶又喔了一声，这个人真诚实，给人可以信任的感觉。周红叶说，你家里应该很不错吧？陶小玲说，我家一般般吧，在我们村里，还说得上是可以。
周红叶说，你比冯吉祥大几岁？陶小玲说，我们两个都比杨小杨小几岁，冯吉祥二十三岁，我大他一岁。
周红叶说，你这个人这么忠厚，能干，应该有个女朋友了吧？陶小玲就脸红了，说，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不善说话的，你不问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我来说，这是个致命的缺点，所以村里的姑娘不会喜欢上我，外村的姑娘，咱自己都不敢谈去了。
周红叶吃吃发笑，说，这应该不是问题，还是你没有遇上对的人。周红叶给陶小玲发出了一个特别的信号。
陶小玲能理解这个信号的意义么？能。在这一瞬，陶小玲是否怦然心动？没有，这是个坚持信条的男人，不乘人之危，既然冯吉祥己经先热上了，就像先占领了一块高地，在陶小玲看来，不管人家谈成谈不成，他都不会再参和进来，做人，需要有个品质，更何况听起来，杨小杨在这里也举足轻重。
冯吉祥装模作样选过了书，出出进进的书客遮挡了他的目光，竞不知这一会儿时间，周红叶己经和陶小玲说过了许多话，也是他对陶小玲太放心了。冯吉祥这会儿转过来，才来到书桌柜台前。
周红叶说，这会有坐位了，我给你们倒茶水。陶小玲笑说，不用给我倒茶水，我不看书，我到街上溜溜去。
陶小玲很识趣，既然他自己已经给自己定位，就是来做个陪客，那自然是应该随机应变，给主角让出舞台来，他再在这里，就是没眼色了。
冯吉祥却说了这么一句话，小玲，你这就和老板不想说话了，你们说得挺热闹的么。陶小玲心里便有些不快了，冯吉祥，你乍这么虚伪，但嘴上还是说了这么一句，你和老板说话吧，我不妨碍你们了。
冯吉祥呵呵笑，说，陶小玲，你这说的是什么狗屁话，别走，咱们到那边看书去。
陶小玲再次重审了他的态度，说，我不看书。吉祥，你们在这里谈吧，别误了中午吃饭，等会我来喊你回去，咱们晚上还要上夜班，多少总得睡一会儿吧。
陶小玲着重说出了，你们在这里谈几个字，字字珠玑，意思就是告诉周红叶，冯吉祥爱上了你。这就是他的态度。周红叶说，三矿上，还有这么好的男人。
冯吉祥心里有危机感了，也有压力了，今天才想着怎么把杨小杨踢出了局外，可不能再叫节外生枝，又多出一个麻烦来。陶小玲是没有打开一个局面的能力，但周红叶能敞开一扇心扉。这可是冯吉祥没有料想到的意外。
冯吉祥这会儿才深切意识到了周红叶的不可预测性，他还是把周红叶看得缺乏动态性了，这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但是他得承认，这不是水性杨花，而是周红叶在用心选择着人。
冯吉祥站着想一想，脑子里这时转得有多快，没有人能看出来。但是冯吉祥接下来表现出来的执行力，可就不得不叫人刮目相看了。
冯吉祥显然是要打破常规，完全跳出周红叶的意外，大胆追求爱情了。冯吉祥索性来了个大跃进的快节奏，一步到位。那个文迎瑞曾经走过的情路，不能被机械复制了，当下己经不是文迎瑞经历过的场景，是有可能让事态多边化复杂化了的。为了避免一种复杂化的事态出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冯吉祥要使出浑身解数来了。
冯吉祥望着周红叶的脸笑说，红叶，听到陶小玲怎么说了么。咱们虽然认识时间还很短暂，还不是充分都了解了对方，我认为你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我应该明确表达出来我的态度，我很喜欢你。
冯吉祥笑说，我知道我现在就这样说了，可能会引起你的不适和烦感。可是，我是一个男人，我来这里就是想找媳妇的。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的态度是，至少我曾抓住了机会，谈不成我也没遗憾了。
冯吉祥笑说，红叶，我知道你怎么想着，我们还缺乏着深度的了解，我们还缺乏着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可是，早谈和晚谈，都得谈明白的，对吧。
冯吉祥突如其来的这一招厉害了，他这是拼上了谈不成，也要捅破窗户纸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这是用上了孙子兵法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以最决然的凌厉的雷霆手段，努力想达到目的，还要同时斩断其他人的情路。
尽管冯吉祥的表达来得很突兀，周红叶确实一下子接受不了，却又不得不承认，冯吉祥说得合情合理，犹豫不决之下，己经被冯吉祥强势拿捏。
接下来，冯吉祥又使出了一招三十六计里的更厉害的招数，上屋抽梯。
冯吉祥神态自若地笑说，红叶，我知道你也很喜欢杨小杨，陶小玲这个男人也很优秀。如果我是一个女孩，我也会在他们之间反复考量而后选择的，这没有错。可是天下的每个男人，都有他们自己的优点，我们又怎么能在同一个男人身上，看到所有的优点。
冯吉祥说，爱情是谈出来的，一双鞋子合不合脚，我们总得试穿一下才知道吧。
周红叶的心里防线被冯吉祥轻松击溃了，在还不能快速理出一个头绪来的时候，只能表了一个软弱的态度，笑说，我还很不了解你，我们是不是也太快了。
冯吉祥却成竹在胸，说，红叶，这是问题么？不是，来，咱们坐下好好聊聊现实，让你看清楚看明白一个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