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替魂还愿，易得阴寿
冥河摆渡。
上了冥船，便是往生黄泉。
一般凡人魂体孱弱单薄，到了这步便早没了神智，只余下还活着时候的执念。
江纬尝试许久也没得到什么讯息，无奈只得撑起白玉槁，驾船将这魂儿朝冥河对岸渡去。
玉槁入冥河，撩拨起圈圈涟漪，掐死一片黑玉之中白叶浮沉。
同时，眼前那阴差面板开始浮动。
驳杂记忆似老电影似的在面前一帧一帧播放，正是这魂儿生前的走马灯。
魂儿名唤老李头，祖籍大衍朝三山郡。
年幼时家乡便闹了灾荒，只得随父母一路逃难至京都。
逃难途中父母害病而亡，唯独剩下这老李头一人来到京都。
原想着到了京都后就能好生活下去，可谁想却是无籍无贯，成了个流民，只能居于流民营的棚户区内。
不光得上缴流民税，其余杂税也要比旁人多上不少。
所幸打小随父母学了一手烧饼的好手艺，经他之手烤出的饼儿外焦里嫩，滋味鲜香，颇受欢迎，遂买了个挑担，做起了这走街串巷卖烧饼的活计，和当年的大郎一个样儿。
但这老李头运气却要比大郎好上不少，没遇上潘金莲和西门庆，反倒是娶了个温婉持家的媳妇，算得上是在乱世有了个安稳小家。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当你为自己的生活而满意时，贼老天便多少得搞出些幺蛾子来，让你跌落谷底。
前段时间，京城的流民税又涨了。
老李头只是个挑担卖饼的走贩，赚来的钱也堪堪只够缴税吃食儿，如今这税务再涨，自然是负担不起。
恰巧负责流民所在棚户区的吏员赵壮实是个愣头货，披着黑狗皮的杂碎，不知怎得瞧上了老李头妻子，
曾悄悄向老李头暗示过：说是只要将其妻子献上，税钱虽然不能降，但这油水钱却可以少交一些。
老李头自然不肯，再三保证一定会在三日内交上税钱。
此后日子，这老李头早出晚归，多方筹钱，可算勉强在时间快到时将这税钱凑齐。
谁曾想等他带着沉甸甸铜板返家时，却见妻子已被黑狗皮玷污，投井自杀。
那黑狗皮赵壮实却施施然像个没事人儿似得提溜着裤子从棚户走出，全然没有丝毫悔意。
究其缘由，不过因为老李头一家都是无籍的流民。
京都之大，有籍之民都得有个十万之众，更遑论这些无籍流民，死也便死了，无人在意，更不会有官府来管。
老李头勃然。
分明已凑够了税钱，只差些许便能护持好自己这小家，到底却还是差了些。
血气上涌，挥拳就朝那赵壮实面上去打。
可他一衰败老人，哪儿能是那顿顿大鱼大肉喂出来的黑狗皮的对手？被赵壮实朝前一推，脑壳磕在门槛上，竟是一命呜呼。
死前双目未闭，还在嘶声大喊：“我交！我交呐！”
衙门来人后未曾调查，只将老人并其妻子尸身收下，上报敛尸司，分往官陵埋葬。
……
走马灯跑完。
白玉冥船也是刚至河中。
江纬从老李头凄苦一生中回过神来，颇觉命运作弄。
阴差面板上雾气缭绕，颗颗篆字如金蚪：
【夙魂愿，易阴寿】
【黄字九品愿：缴税】
【此魂儿死前曾将税钱塞在家中木门下蓬蒿里。至死依旧心心念念，觉着自己假若能早点缴税，便也不会家破人亡。代魂魄将税钱上缴，可得阴寿8载并相关奖励。】
所谓阴寿江纬倒是有过听闻。
寿分阴阳。
阳寿天注定，乃是地府书册所划。凡人若不修行以延年益寿，那阳寿便在冥冥中早已定下。
指的是若不发生意外，寿终正寝所能度过的日月。
而如面前这老人，原本若不被那吏员赵壮实推倒一命呜呼，便还能再活上八载岁月。
如今出了意外提前身死，余下的八载便成了阴寿。
瞧那阴差面板的意思，自己能通过替亡魂还愿来获取阴寿。
再朝后去看，那魂儿还在不住呢喃：“我交！我交呐！”
苛捐杂税猛于虎，诚如是。
这老李头因税而死，饶是死了，失了神智，其执念却依旧非是找那吏员报仇，反倒是惦记着缴税……可悲，可叹。
“罢罢罢。”
“遑论这梦中阴寿，奖励之说是真是假，便帮你去了这遗愿便是。”江纬长叹，将冥船撑到冥河边上，想赶亡魂往生去。
但那魂儿却始终只是缩在船尾，不住呢喃：“我交！我交呐！”
既执念未消，自不愿往生。
……
翌日。
江纬起了个大早离了渭水，搭一顺路驴车到京都外城流民聚居的棚户区，而后依照昨夜那魂儿走马灯里的记忆，找到其家地址，在门槛下的乱蓬蒿里一顿翻找。
末了竟当真让他找到几吊冰渗渗的铜板。
只是，如何将税钱上缴却多少令江纬犯了难。
那冤魂的遗愿是缴税。
可他总不能当真提着吊钱去衙门，言说是来替死人缴税的吧？
若当真如此，只怕还不等交上税钱，便得被当做癫子乱棍打出。
正为此犯难，江纬打眼瞥见街巷旁边跪着的几个乞丐。
一个个形容枯槁，衣不蔽体，乱发如蓬蒿盖在面上，跪地朝过往来客低声求乞。
其中少不得有些五弊三缺，或是高岁老人。
瞧见这些人，他心尖儿便冒出个解决办法。
何为税？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既如此，用之于真正需要的乞丐身上，何不算是向天缴税？
江纬将几吊铜钱平均一分，各自散开给这些乞丐。
虽然均分下来并无多少，却也够这些可怜人多吃个几顿的包子。
面对乞儿们的拜谢，江纬未发一言，事了拂衣去。
心中也在打鼓，不知如此可真个算是帮那亡魂完成了遗愿。
但很快，昨夜梦里曾出现过的冥河和老人亡魂在眼前突兀一闪。
黑黝黝冥河边上，
那魂儿缓缓起身，朝江纬所在方向躬身一拜，化作点点雾气，朝九泉飘去。
瞧这模样想必是心愿已了。
阴差面板又有新篆字浮现：
【替魂还愿之事已成。】
【鉴为黄字九品愿。】
【得阴寿八载】
【并阴差法《阴差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