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修西门子
第二天晚上，小区门口。
“周周！”
熟悉的声音传来，陈雨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巷口。月光下，少女清秀的脸应带着几分疲惫，怀里抱着一摞教辅资料。
“刚下晚自习？”林述周问道。
“嗯，数学月考前突击。”她叹了口气，“今天发的那套卷子，最后一道立体几何我总觉得还有更简洁的解法......”她说着就要从练习册里翻题目，突然看见林述周身上有机油的痕迹，“你这是去修机床了？”
“我妈听说你今天忙了一天，让我给你带点吃的。”她把怀里的资料换到另一只手上。
“叮铃铃——”
BP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林述周找了个书报亭，回了过去。电话亭里弥漫着油墨和报纸特有的气味，听筒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声。
“你好，这里是杭城机电集团下沙厂，我是李厂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听说你能修西门子的数控系统？我这边生产线突然瘫痪了，赵总推荐你......”
林述周一下子紧张起来。
没想到赵总那么给力，马上就来订单了。说明国内这方面的人才挺紧缺的。工业化刚起步，配套的人才还没跟上。
“李厂长，具体是什么问题？”林述周深吸一口气问道。
“主控系统完全死机，PLC不断报警，六条生产线全停了。”李厂长声音发颤，“正在赶一批日本的订单，每耽误一个小时就损失十几万！德国工程师前天刚回国休假，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
“等我二十分钟。”林述周说完，转头看向陈雨薇，“这种系统故障，可能需要看数据......”
“走吧！”陈雨薇已经把自行车推了过来，“反正我对编程也有研究，说不定能帮上忙。”
半小时后，下沙开发区。
面对着眼前庞大的西门子生产线，陈雨薇倒吸一口冷气。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特有的腥味，工厂的白炽灯光打在流水线上，发出刺眼的金属光泽，偶尔还能听到传送带轴承转动时细微的“咔嗒”声。
六条全自动生产线首尾相连，中间是纵横交错的传送带。正常运转时，一块毛坯能自动完成二十多道工序。可现在，整套系统都陷入瘫痪。
“小林，这些数据你看看。”李厂长递过来一叠报警记录。
林述周接过报告，眼神瞬间凝重。这套西门子 S7系列的 PLC，正是他在华清读书时机械系课程重点研究过的。上面那些德语的参数设定，连德国工程师都得查说明书，他却能倒背如流。
不仅是因为重生前的博士学位，更因为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工业自动化。那些量子芯片的制造设备，比眼前这条生产线不知道精密多少倍。
“雨薇，帮我看一下系统日志。配置软件在那台电脑上。”
“收到！”陈雨薇已经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去年信息课学的编程知识还没忘。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一个负责硬件检查，一个分析系统数据。
“等等，我在系统日志里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信息。”陈雨薇指着屏幕，“这里显示‘PROFIBUS Error’，后面还有一大串英文...”
林述周闻言快步走来，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报警记录，嘴角微微上扬。重生前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这样的故障。显示屏上那些陈雨薇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对他来说却再熟悉不过。
“总线通讯中断了。”他解释道，“简单说就是各个工作部位之间的信号传递出了问题。”
“哦...这么说的话...”陈雨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浏览着系统日志，“那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每隔几秒就会跳出一串...”
“问题不止这些。”林述周打开控制柜，拿出示波器，“你看主站的信号波形，这是典型的 EMC干扰。”
这套故障分析方法，还是他在机械系选修时学到的。那时为了弄懂父亲工作的机床，他把机械、电气、通讯都学了个通透。
三小时后，生产线重新启动。经过一系列测试，各项参数不仅恢复正常，效率反而比之前提高了。
“太神了！”李厂长看着生产报表，“这运行速度比原来还快了百分之十？”
“就是做了一些基本优化。”林述周谨慎地说。重生前他在硅谷见过不少自动化改造项目，但现在很多技术还不能说出来。
“小林啊，”李厂长递过来一张支票，“看你这手艺，这次维修费给五万。”
“李厂长，这太多了。”林述周连忙道，“三万就足够了。”
“一点都不多！”李厂长摆摆手，“你知道德国工程师多贵吗？光上门费就要五万马克，折合二十多万人民币，再加上维修费、零件费，保守要花四五十万。你这收三万，简直是帮我们大忙了！”
他压低声音：“而且你也知道，德国工程师最烦人的就是办事太死板。检测要三天，调试要一周，生产线停这么久，损失比维修费还大。你这一晚上就搞定，还提高了效率，就是五万都值！”
“李厂长，还是收三万吧。”林述周坚持道。作为一个重生者，他深知眼光要放长远，生意不是一锤子买卖。
李厂长看着这个倔强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行，就按你说的。不过我得给其他几个厂打电话。说实话，他们的设备也都是德国进口的，整天被维修费用愁得睡不着觉......”
回家的路上。
“周周，”陈雨薇突然说，“你在机械厂长大，又那么懂物理，修起机器来就像是......”
“就像什么？”
“就像是把科学变成了艺术。”她微微侧着头，眼里带着笑意，“你专注地调试机器的样子真好看。”
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一下红了。慌忙转移话题：“等等，李厂长给了你三万？几个小时就赚了这么多钱？”
“嗯。”林述周从口袋里掏出支票，借着月光看着女孩微红的脸颊，“这次多亏你帮忙。这样，我们对半分...”
“不要！”陈雨薇连连摆手，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等等...”她突然停下脚步，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印着 Hello Kitty的存折，“这是我这几年攒的钱，一共有三千多。”
“这...”林述周一愣。
“我知道叔叔去上海要花很多钱。”她把存折塞进林述周手里，声音坚定，“拿着！这是我的心意。”
林述周看着手中印着可爱图案的存折，心中一阵酸涩。这是她这些年省下的所有零花钱和奖学金吧？
“雨薇，这个真的不能要...”
“你要是不拿着，”她扬起下巴，“我就去医院告诉叔叔，你大晚上拉着我去修机器！”
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眼眶有些发热。重生一世，最让他心安的，或许就是这些未曾改变的情谊。
林述周无奈地笑了：“好，我先替爸保管着。等以后...”
“饿了！你要请我吃饭。”陈雨薇突然转过身，打断他的话，又看了看手表，“不过得快点，明天早上第一节还有英语默写。周老师说这次要考完整单元，我得回去再背背词组......”
看着前面少女的背影，林述周在月光下默默将存折放进口袋。
这些都是父亲的救命钱，多一块就多一份希望，这些情只能暂时先欠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