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龙同朝,家父千古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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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听仙乐耳暂明?

时隔一旬,在家休养、亦耕耘多日的魏收,重归大将军府讲筵。

看着堂上逆徒依旧我行我素,魏收给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暗自劝慰:我是念及其母明达晓礼,所以不归咎此子,绝非是因为屈于权贵金帛,旋即继续自己滔滔不绝的授业模式。

课后,诸公子看着一路扶腰而去的魏收,面面相觑。

高孝琬一脸疑惑问高殷:“道人,魏夫子不是告假休养了小半个月,按理来说,应该心宽应该体胖,怎么感觉还瘦了呢?”

高殷忍俊不禁:“当然是魏家夫人有好手段,在家多有磨砺魏夫子呀。”

“磨砺?好歹毒的磨砺。我的父亲经常舞枪弄棒,也不曾有如此显著的瘦身效果。”

“此磨砺非彼磨砺。你的父亲正年富力强,纵然是经此磨砺,也该是枪出如龙,身清体畅。而魏老夫子老骥伏枥,自是不堪其重。”

高孝琬颔首,宛若听懂了,实则不明觉厉。

高殷挪动身下坐席,挨到高孝琬身边,正欲其进一步探讨,小嘴刚张出口,便被初晓人事,自觉听懂弦外之音的高孝瑜连忙捂住。

高孝瑜一脸正色,隐有小夫子姿态:“道人慎言。道人你还这么小,怎么可以想入非非呢?”

高孝琬鼓着脸:“大兄这是何意?何故不教道人继续往下说?”说罢,欲要抓开捂住高殷嘴巴的手。

高孝瑜松开捂住高殷的手:“吾等身为夫子的学生,怎么可以在背后妄自揣测夫子的私事呢?”

高殷得以松口,转言道:“大堂兄你误会我了,我刚刚其实是想跟三堂兄说,我渴了,想让三堂兄带我去拿点酒喝。”

高殷知道自己这个宛若老妈子的大堂兄本性纯良,待自己也是甚好,恨不得将所学的三纲五常悉数灌输到自己脑里,便作此圆场。

高孝瑜面色顿然潮红,脸上一言不发,脑里却如波涛汹涌。原来是自己误会了,想入非非的那个人原来是自己呀,我就说嘛,道人那么小,哪里会懂得男女之事呢,可自己怎么会想入非非呢?

高孝瑜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得出,莫不是路过父亲寝室,多闻秽语的缘故?看来自己往后走动,要尽量避开父亲的寝室了。

高孝琬哈哈大笑:“道人,走,我带你去偷喝阿耶珍藏的酒。”

“三堂兄自家的酒,怎么能叫偷呢,那叫取。”

“道人说的是,取酒去。”

高孝瓘摇了摇高孝瑜的手,提醒道:“大兄,他两又要去偷喝酒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阿耶若是发现,怕是会生气的。”

自我攻略还没完全结束的高孝瑜,哪里肯理高孝瓘的提醒。

高孝瓘只得尾随在后,暗自笃定,我可不是贪图美酒的味道,我是担心道人又带着三兄闯祸,会惹阿耶生气,我是在监督他们。

高孝琬领着高殷,蹑手蹑脚来到一处酒室。

“道人,此处珍藏着南梁使团送来的御酒,十分贵重,一口入喉,那叫一个唇齿留香,若非阿耶是大将军,怕是很难喝到。”

“三堂兄就不要吊我胃口,兵贵其速,我们速战速决吧。”

“咿,这里面怎么会有声音,怎么感觉像是有人在脱衣服的声音?”

高孝琬小手扒拉着门缝,不只是紧张还是没用力,竟没能打开门。

“三堂兄勿要多虑了,些许是钻了耗子。”看着身前的高孝琬一脸狐疑,犹豫推门的样子,高殷直接跨步上前,一脚踹开木门。

只见,高澄正不急不慢整理衣冠,其身后倚藏着双袖掩胸,虽两行清泪却难掩妖艳美貌的李昌仪,地上散落还着众多布条,好似出自女子衣服。

高澄最近忙于征召士兵,屯备军需,很是烦闷,于是离开东柏堂来到在廊道上透气。

正巧碰见在院落里练武的李昌仪,体态婀娜,高澄遂其歹意,就近将其拉至一处酒室内,正欲后而强入之时,竟被两小儿推门所扰,怒意大起。

高澄趋步走向两小儿,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身后的春光乍泄。

尔后,高澄左手夹抱着屁股朝前,面首朝后的高孝琬,右手则攥着高殷腰背后的裤带子,拎着五体朝地,如小鸡仔般的高殷,来到了诸子学堂处。

高澄毛发尽竖,怒不可遏:

“逆子,小小年纪,喝甚酒?”

“还有汝这竖子,路都走不平稳,安能辨认孰是美酒,孰是秽尿?”

“还有汝等,同为兄弟手足,能共同享用锦衣玉食,却不能阻止兄弟歹行?”

高澄劈头盖脸将诸公子都给骂了一遍,雨露均沾,便匆匆离去。

高殷看着自己那心火未败的大伯猴急离去的样子,忍俊不禁。

这高澄明明已经将李昌仪纳为妾,还喜欢让颇有武力李昌仪装成一副很不愿意、不堪其辱的样子来强幸之,还真是恶趣味。

紧张得不敢呼吸的高孝瑜见高澄远去才敢松气,此番父亲风声大雨点小,实属大幸。

次日下午,崔季舒如常来到大将军府内为诸公子传授音律。

崔季舒这几日,每隔一两日都有抽空出一两个时辰来传授音律,试图通过音乐来陶冶诸子情操,然而收效甚微。

其中以高殷最为顽劣,在头一堂课,竟将博衣广袖,飘然若仙人的自己比喻成街边失心疯的人,简直是短见薄识。

其余诸子虽无甚音律兴趣,多有懈怠,倒也规规矩矩,唯独此子多有离经叛道之言,加上之前额上所伤,崔季舒对高殷尤甚关注。

崔季舒又舒联想到多日里看着堂下俨然一派恹恹欲睡,不免自嘲一身高超技艺,却落得对牛弹琴的境地,且还是自己毛遂自荐而造成的,可谓哑巴吃黄连。

真,有苦说不出呀!

以至,一曲唱又罢,假泪亦真泪。

然而今日,崔季舒见诸子神采奕奕,不由揣测,莫不是多日以来的熏陶,日久生情,成功感化了诸公子?

高殷率先对着桌上黄纸不知作画,其他诸公子尾随其后。

崔季舒瞥了最前高孝瑜桌案一眼,只见两撇八字胡,似是画人,不禁想入非非:

此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的人生得一对俏皮八字胡,可供描绘吗?诸位公子今日一改之前昏昏欲睡的姿态,莫不是为我手中弦乐所打动,欲为我画像以供今后瞻仰?

崔季舒博衣宽带,席地而坐,腿上托着琵琶,双手环抱,松垮多日的腰板顿然挺直,竭力展现最好的自己。

崔季舒骨节分明的手指富有韵律地错落在琵琶弦上,八字胡亦微微扬起,很是陶醉其中。

诸子依旧顾自作画,其中以高孝珩最为得心应手,高孝琬抓耳挠腮,而最年幼的高殷和高延宗更是额上皆渗汗。

崔季舒浮想联翩,诸位公子如此奋笔作画,某又怎可甘居人后呢,遂卖力操弄指上弦,展示自己的高超技艺。

琵琶声时如细雨轻抚,时而如山泉激流,可谓丝丝入扣,转换自如,拨人心弦。

于是一曲奏罢,崔季舒捋顺几丝方才随风飘扬的鬓发,潇洒自得。

堂下一片鸦雀无声,旋即才稀稀落落出现几声来自高孝瑜和高孝琬的掌声。

高殷见崔季舒拨弄得如此卖力,也是鼓掌附和,正巧对上了崔季舒那颇为得意,蕴含深意的微笑,只觉奇怪,便也对其一笑。

四目相对,见最为顽劣的高殷都对自己相视一笑,崔季舒愈发坚信自己的揣测。

崔季舒一边讲解方才所弹奏琵琶曲情感变化和弦粗细变化之间的联系,一边偷看诸公子所画。

行至高孝瑜前,不出意料,所画人物正似自己,遂略显粗略,但大致轮廓皆在,崔季舒深以为然。

行至高孝珩面前,只见纸上所画的琵琶可谓是惟妙惟肖,崔季舒深表理解,毕竟时间有限,没来及画出自己这个主人公也是情有可原。

而到了高孝琬案前,则是七扭八歪写着“画不出”,崔季舒一笑而过。

尔后来到高孝瓘面前,只见隐约勾勒有一身杂裾垂髯服,不见其脸的女子背影,崔季舒隐隐不安。

而高延宗的案上纸则是一团乱圈。

最后,崔季舒单手捋过一侧胡子,信步到高殷面前,欲要一探此子奋笔已久的成果。

高殷暗叹不好,连忙连手带袖,竭力盖住案上黄纸。

“公子不必如此藏拙,且让某一睹真容。”

高殷见崔季舒眼神炙热,一副懂你的样子,遂让双手离开桌案,将黄纸上的内容尽数展现出来。

崔季舒看着黄纸上那颇有几分俏皮的八字胡,最终演化成一头留着八字胡的老牛,旁落还有一个奇怪的箭头符号(——>)指向自己的席位,不由得气从中来,嘴角抽搐不断。

出身显赫的崔季舒也顾不上有辱斯文:“你这小儿,先是用恶石伤某,如今又是用此丑作辱某,简直欺人太甚。还不速速伸出掌来,以受惩罚?”

“崔侍郎,你误会我了。

先前石头射中你是无意之举,如今这张画,实在是因为我画工有限,画不出人样,只能委曲求全,选择如崔侍郎你这般孜孜不倦的勤牛来代替。

你这几天,辛苦弹奏乐曲给我们听,我都记在心里没有忘,回家更是时常向父母赞扬你的技艺高超。”

崔季舒觉得高殷言之有理,转怒为安:“噢?公子你才两岁,竟能知道我的技艺高超?”

高殷伸出受罚的小手,昂首正色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今日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这这这。”崔侍郎大受震撼,比起晴天霹雳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崔季舒心中再是默念高殷两句话数遍后,老脸顿然潮红,连忙深情款款紧握高殷双手: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是羞愧难当。”

高殷面对着崔季舒的款款深情,有些无措,不由得暗自感叹,不愧是白居易老爷子的句子,感化力竟有如此之大。

高澄路过学堂嗯嗬,咳了几声,打破僵局。

崔季舒才反应过来自己双手紧握的知音只是一个两岁稚童,方肯松手。

高澄见崔季舒如此失态,尤为不解,遂将其拉进东柏堂畅饮。

高澄相信没有什么不解是喝酒就不开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学堂内的六位公子则是挤作一团,相互攀比谁画的更好更像。

原来几位孩童早有赌局:以崔季舒一曲为限,肆意作画,内容不限,最后通过六人商讨,决出两名输家。

于是经过一番小儿探讨,身为赌局发起人的高殷,一锤定音:

“愿赌服输。三表哥和延宗的得分最低,得领罚。”

于是,大将军府内的一处酒室,随着两个孩童解开裤带,两道长虹竞相注入一坛口,酒香四溢。

【七月六日,崔季舒携礼三箱,拜谒太原郡公府。

七月八日,崔季舒教授完音律,亲自送高殷回府。

七月十日,崔季舒邀请高殷,参观其宅乐器。

七月十三日,崔季舒在课堂上与高殷把酒言欢,面微醺】

高澄将近侍送来的谍报扔在案上,扶住额头,直连摇头:“崔侍郎,日前你不是扬言要为我排忧解难,怎么也着了那竖子的道?”

崔季舒面色忸怩,却还是挺直腰板:“此子聪慧,能听懂我的弦中话音,属实可造之材。世子无需牵挂,眼下大丞相意欲西伐,征兵筹粮方是当务之急。”说罢一饮杯中佳酿。

高澄顾自叹气。他隐约感觉崔季舒的后半句话,好像自己之前不久才刚说过。

崔季舒舔食口唇:“世子,这是什么酒,怎么有股骚味?”

“南梁来的御酒,甘甜无比,怎会有骚味?”

高澄亦轻抿一小口,旋即一大口喷出。

高澄拍案而起,嘴角抽搐:“定是那竖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