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六岁
2001年的夏天,我十六岁,正在读高中,即便是夜晚,气温仍然高得让人辗转反侧,黑漆漆的夜晚,满是室友们翻身和叹息的声音。而我咬着小电简,蒙着一条薄被单,写下人生唯一的一封情书。
我的读者叫张雪迎,马尾辫,大前额,身材娇小,细腰长腿小翘臀。要命的是,她偏偏是一位学霸。常年霸占月考名次红榜第一排,这样脑瓜子聪明美得让人冒泡的妞儿。绝对是众人心目中的雅典娜,只可跪舔不可直视。
几乎每天,我都会想入非非,幻想着各种与她搭讪的场面。其中包括她从楼梯下滚下来而被摔伤毁容了,我抱她朝着医院狂奔,并且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抛弃她,最后他在我怀里流下幸福的泪水。
送出情书的第二天,我的创作地点被转移到政教处办公室,对面坐着谭主任,我们私底下叫她叫“唐老鸭”他说:“九洲同学啊!昨天你一夜写了三页纸,今天,怎么就咬笔杠了呢?是不是这个环境不利于创作灵感,要不要拿回宿舍慢慢写嘞?”
我理智的拒绝道:“不用了,这里有空调,挺凉的。”
张雪迎,把我的情书送给政教处,这是做的太坑了,自的内心的伤痛尚未愈合,班主任跑来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你要上电视了!”
“什么电视!”
我心情有些激动,内心忐忑不安,好家伙,这算好了,我又上了桃色新闻了。
“闭路电路,经过校领导,研究决定这次纪律,整顿大会主题是,杜绝早恋,禁止偷吃禁果,你要在学校直播室做一次公开检讨。”
据说历次电视会议的录像都会被妥善保存,作为我校发展历程的丰碑,为了给学妹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我特意理了一个清爽的发型,熨了一下白衬衫,还借了一双白色的耐克跑步鞋,第一次上电视好激动。
那天中午政史二班的体委员来访,对我进行亲切慰问,鼓励我好好表现。他带来一个消息,说那封情书并不是被她上交的,而是被他们班主任曹老缴获的,张雪迎还被拉到办公室做了一通思想审查。
学校演播室中间摆着一台黑色的摄像机,镜头前摆着一个主席台,依次坐着诸位领导以及各年级组长。而门口站着的六名犯罪嫌疑人,其中就是我,那五个家伙我差不多都认识,他们的罪名比较另类,什么街机子儿冒充硬币买茶叶蛋,什么大半夜拿鱼竿在校园的池塘钓鱼,还有那位住在二楼的同学,他用大搪瓷杯浆尿往院墙外面泼,墙外方圆几米的庄稼死的透透的,连野草都长不出一颗。
相比之下,我绝对是纯洁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说我因为写情书给女孩,却被对方送给老师了,他们一个个都面露鄙夷之色,仿佛我犯下比他们更龌龊的罪行。当时我就清醒的认识到,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由于早恋是今天重点的批判主题,唐老鸭将我安排在最后出场。班主任对我有点不放心,还特意跑来,对我进行战前动员和辅导,他说:“等会,你千万不要紧张,控制住情绪。”
“你不怕我被吓哭?”有种受辱的感觉
班主任说:“不是,我担心你在,这么严肃的地方笑场。”
终于轮到我了,我站在话筒前面朗读上次写的检讨,尽量不看镜头,像是在唐老鸭致哀悼词。正要谢幕之时,副校长却在发表一则有关早恋危害的讲话,此时非常困窘,傻逼似的杵在这里,被全校数千双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这种滋味真心痛苦。
不知道,副校长说了什么,唐老鸭突然发问我。所有人都看着我,包括镜头,我一头雾水地“啊”了一下,此处第二声,谭九香将问题重复一遍:“九洲同学,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感到后悔?”
当时我就震惊了,这他妈算什么垃圾问题?你不是没看到我那封情书,写得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引人深思,都发誓这辈子非张雪迎不娶了,你现在他妈问我后不后悔,我他妈只是以大局为重,配合你演一场杀鸡儆猴的戏而已,你还真把我当大怨头了?我就算真的后悔了,不可能当众说出来啊,否则以后还怎么混?面对那黑洞洞的镜头,不,那不只是一个镜头,那是数千双眼睛,我做出一个重大而深远的决定——盯着镜头说:“我不后悔。”
那天傍晚的天气非常好,走出学校演播室,西天铺天盖地一片火焰焰天气,我的白衬衫,都被映得红彤彤的,各个班级刚好下班,学生像出栏的猪一样涌岀教室直奔餐厅。许多认识或者不认识我的人冲着我打招呼,连年轻的男女老师都意味深长的对我哼笑。
经过张雪迎的班级,一个女生拿着饭盒走出来,其中一个便是张雪迎,她抬头看着我,立既像见了鬼似的退回去。其他女生起哄起来,悠长的噢哟在走廊回荡着。我这样一个阿Q,经历此生最为辉煌的时刻,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仿佛自己是一个凯施的盖世英雄。
我为一时的倔强付出巨大的代价,——惩罚等级由警告升级为记过,礼拜一全晨会,别人都在听领导训话,而我在冲洗操场那个简陋又瘟臭的顾所,冲完厕所以后,我淡定地走过队列前面的那条煤渣路,
手里的铁皮桶吱呀吱呀地响着,相当拉轰。这些举动相当幼稚,用现在的话说这是在做死。但它们当时足以让我成为全校三大奇葩之一。更悲剧的是,入榜的是我两个死党,大乔和子石。我之所以鼓起勇气给张雪迎写情书,其中一个原因便和两个傻逼打赌了,他们说如果我追到了张雪迎,他们就在校园里裸奔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