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镜

说罢，高大白衣女子不愿再见到李飘的脸，最后望了眼月光，身形一闪而逝。老秀才看着李飘慈祥地点了点头，临走前，脚步一顿，回头嘱托道：“悠着点儿。”

李飘微笑点点头，而后老秀才踏入月光消散，崔东山目不转睛地着李飘，一阵呲牙咧嘴后，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崔某佩服。”而后他突然警醒，收回了拇指，打了李飘一拳，道：“你就打定主意那位前辈不可能越过陈平安对你出手，才说那种狂妄的话？”

李飘没回答他，看了眼地面，问道：“你要怎么下去？”

崔东山猛然发觉自己刚才醉去了，这才恍然自身修为已然落凡尘，不久前使得那最后一次缩地便是回光返照。刚要说什么，李飘已轻跳下飞檐，飘然若仙般缓缓落于地面。

崔东山使劲跺了跺脚，在房顶寻摸了半天，最后才找到一处合适落脚点，但远了些，无奈只能把腰带绑上飞檐荡下，结果好坏参半，他狼狈地摔进了廊道。

刚抬头，客店老板刘嘉卉微笑着温柔扶起崔东山，刚要说些什么，崔东山抬手便给摔了他一巴掌，笑问道：“看本国师做那跳梁小丑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一巴掌只扇的很响，但刘嘉卉的脸上却连一丝红印都无，仍依旧微笑着道：“国师大人天马行空，朋友皆如山巅之云，奴家一眼都看不得。”

崔东山冷哼一声，指了指悬于飞檐下的腰带，刘嘉卉行一万福，一阵清风将那腰带吹于他面前悬浮。崔东山没拿，张开双臂，冷声道：“给我系上。”

刘嘉卉立马跪了下去，道：“奴家已有夫君，做不得此事。”

崔东山面无表情地转身而去，任由那根腰带飘在那里，也任由刘嘉卉跪在那里。

李飘回房歇息了，躺在床上刚有些困意，只听门外传来轻轻三声敲门，听声音便知是陈平安，李飘艰难地走到门口，看着陈平安道：“大晚上的还不睡？”

李飘懒散地躺上了床，陈平安坐在床边，低头微笑道：“我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梦，但其实都是真的。李飘，我想练剑，从遇到阿良后就开始有了念头，自离开楚夫人所辖山水便发了芽生了根，今天我才知道我命里是注定要练剑的。因为我在梦里遇到了一位神仙姐姐，她便是我的剑。”

李飘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陈平安听他没甚精神，笑道：“你这样睡觉，就不怕睡得头疼？”

李飘强笑了笑，道：“如果我说不让你练剑……”陈平安惊讶看着李飘，李飘的心神蓦然被剑气激起，杀意卷起波涛，李飘翻了个身按了按心脏，道：“这当然是玩笑。”

而后，李飘紊乱的气机趋于平稳，陈平安看着李飘的后背，问道：“你有事瞒着我？”

李飘淡淡叹息道：“对呀，我怎么可能没有事情瞒着你呢。”

陈平安听到如此直白的回答，要问的话也咽了回去，只默默坐在李飘身边，憋了半天，最后问了一句：“和齐先生有关吗？”

李飘嗯了一声，陈平安再问道：“有多有关？”

李飘认真道：“你是个能遵守秘密的人吗？”

陈平安肯定答一是字，当即起誓道即便死也不会说出去，李飘听完沉默许久，认真道：“我也是。”

陈平安愣了一下，看着李飘回过头满是笑意的那只眼睛，才知自己被耍了，气笑道：“不说就不说，这样有没有意思？”

李飘笑道：“本来我都快忍不住说出来了，结果被你的毒咒发誓堵了回去，总之对我没什么坏处就是了。”

陈平安深深叹了口气，而后点点头，走出门时，轻带房门。

他又要走了，陈平安如是想。

自那日李飘拔刀相助凡夫俗子后，谢谢便不再理他，于禄更是如此，翌日，在陈平安与二人相谈甚欢，离开凉亭后，崔东山便决定与二人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威胁恐吓后，二人的心气算是被磨平了大半。崔东山看着谢谢的嘴角，因被自己扇去许多巴掌而流出血迹，笑问道：“你这位卢氏天才观海女子，不是最看得上李飘吗？怎么？现在这一行人里，他排末尾？”

谢谢没回答，一脸的要杀要剐，崔东山摇了摇头道：“李飘这多年来以陈平安为心镜，已是这一行人里最有望证道的人，他的心念极坚。劝你在那线边上回头是岸，悬崖勒马的人是陈平安。而李飘只会在你越过那一步后，砍死你。就比如在他眼里，杀人为错，人就是人，凡人是人，修士也是人。别惹他，我极想看他怎么死无葬生之地。”

于禄反驳道：“我觉得他骨子里什么都不在乎。”

谢谢也道：“我并没有那样想，在这一行人中，他在我心中一直都是第一，我觉得公子你没说真话。”

崔东山准备一巴掌摔去，谢谢这次闭着眼，准备受了，崔东山笑着放下手：“听话听音，我直说罢，以后如果有人借你们推衍李飘，千万别答应，如果实在不成，就自尽，忠告，爱信不信。”

于禄与谢谢二人对视，不知这句又是真是假。

饭桌上，老秀才看向盘起发髻，头上插着玉簪的李飘。他每菜夹一口后，便放下了筷子，这便算是吃好了。老秀才笑看着，而后左手右手各一个包子，吃得不亦乐乎。

李飘察觉到饭桌上诡异的气氛，看了一眼于禄、谢谢，而后看向崔东山，崔东山不理他，老秀才问李飘道：“李飘啊，小齐借了什么书与你看？”

李飘答道：“破暝、小学、礼乐、观止，四本，破暝只看了一遍。”

老秀才沉吟片刻，问道：“你的字也是小齐教的？”

李飘摇了摇头道：“是龙窑姚老头教的。”

老秀才闭眼稍许，便不再说话。后面老秀才逮着陈平安和李宝瓶出去买书，崔东山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李飘便知老秀才这是要走了。

在那高大白衣女子回去天外时，李飘轻叹了口气。他盘腿坐于床上，观镯内方寸，里面赫然存在一古朴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