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诀窍
秃笔翁生怕萧峰不答应，抢着道：
“林少侠，咱们赌的是，鄙庄中无人能胜过你，可没说一定是比武取胜。比赛喝酒，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萧峰暗暗好笑。
他知道丹青生嗜酒如命，打赌时故意露这么一个漏洞，正是要诱丹青生跟自己赌酒。
果然如他所料，秃笔翁比武一输，丹青生按捺不住，自己就跳了出来。
向问天有心再挑拨他们一下，板起脸，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咱们是来比武，又不是来喝酒的。”
丹青生道：“童兄这话说的可不对头了，酒之一物，源远流长。大禹令杜康造酒之时，你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还不知身处何方。
李太白斗酒诗百篇，项羽鸿门摆酒宴请刘邦，这都是有典故的。
想当初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可见但凡英雄好汉，无不喝酒。我与林少侠喝酒定胜负，又有何不可？”
萧峰对向问天道：“童兄，四庄主这番话，似乎也有点儿道理。”
秃笔翁道：“简直大有道理！”
萧峰道：“好吧！不知二位庄主想怎么比？”
秃笔翁见他答应，兴奋地差点一蹦而起，忙把目光看向丹青生。
丹青生捋捋胡须，笑道：“咱们都是习武之人，像行酒令之类文绉绉的玩意儿，那是不用提了。
干脆你一碗我一碗，看谁先喝倒下，公平公正，童叟无欺，谁也没有二话！”
萧峰多日不曾豪饮，见丹青生这般爽快，也激发了胸中酒兴，说道：“好，就这么比！”
丹青生和秃笔翁对视一眼，暗喜不已，心道：这次可帮了三哥一个大忙。等率意帖到手，非让他送我十坛上好的绍兴女儿红不可。
丹青生嗜酒如命，酒量奇大，喝遍杭州无敌手。放眼整个江南，能与他同桌共饮的，也是屈指可数。
眼见这少年年纪轻轻，一辈子喝的酒，怕是也没有自己一年来喝的多。
别说一个，就算十个八个一起上，那也是轻松拿下。
丹青生按捺住内心激动，上前拉住萧峰的手，连声道：“走走走！咱们喝酒去！”
向问天也是一笑：“四庄主，有好酒喝，老夫也叨扰一杯。”
秃笔翁念念不忘的率意帖还在向问天手里，对他自是不敢怠慢，忙笑道：“那是自然，你我今日不醉不归。”
丁坚和施令威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六人穿过大厅，来到后院，从一处偏房下到地下的酒窖。
丁坚点亮灯，萧峰四下一望，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这酒窖纵横极广，几乎有两个天井大小。
四面墙壁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桶、酒坛、酒缸、酒瓮。
虽未开盖，但那股由千百种美酒混合成的馥郁香味，却仿佛浓的化不开般，拼命钻进萧峰鼻孔。
以萧峰的见识，也从没一次见过如此多的美酒。
怕是只有大辽皇帝耶律洪基皇宫里的地窖，才有这般汪洋酒海。
那丹青生爱酒、爱画、爱剑，酒排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酒窖中央放着一条长桌，黑漆的桌面上浸满了酒渍。
丹青生叫丁坚将酒窖角落一只大木桶搬了出来。
那木桶已旧得发黑，上面弯弯曲曲的写着许多西域文字。
木塞上用火漆封住，火漆上盖了印，显得极为郑重。
丹青生握住木塞，轻轻拔开，一股甜中带酸的奇异香气登时充满了整个酒窖。
丹青生拍了拍酒桶，洋洋得意：“这是西域吐鲁番的葡萄酒，四蒸四酿，酒味醇厚无比。
老夫窖藏多年，一直舍不得喝。今日便与林少侠痛饮此酒，一醉方休！”
萧峰平日喝酒，于酒水的优劣，并不十分在意。
他出任丐帮帮主时，和帮中兄弟在破庙野地喝酒，讨到什么便喝什么，就是最便宜烧刀子，也一样喝得酣畅痛快。
后来做到辽国南院大王，和手下侍卫牧马打猎，喝的是西夏、吐蕃、大理等国进贡的珍藏御酒。
在他看来，只要是意气相投的好兄弟，喝烧刀子还是进贡御酒，并无多大区别。
萧峰从丐帮一个低袋弟子，做到位极人臣。当真是饮遍天南海北，喝尽中原西域。
普天之下，若论涉猎酒水之博，只怕无出其右。
丹青生一拔开木塞，萧峰便已闻出，木桶里是上好的葡萄美酒，和当初吐蕃国进献的贡品，竟也不遑多让。
丹青生抱起酒桶，倒了满满两大碗酒，酒色鲜红如血，泛起细密的气泡，如同一层细沙般的红色宝石。
那酒高于碗缘，只因酒质黏醇，似含胶质，却不溢出半点。
萧峰这几个月来，从未见过如此美酒，闻香观色，不由得微微心动。
丹青生端起酒碗，说道：“请了。”一仰头，将一大碗葡萄酒一饮而尽。
萧峰依样画葫芦，也将自己那碗酒一口喝干。酒水下肚，似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
丹青生笑道：“老夫这酒如何？”
萧峰缓缓吐出一口酒气，说道：“四庄主所藏的葡萄酒，实乃上上珍品，不过……在下倒有一事不解。”
丹青生听他问起酒水之事，登时兴致高涨，忙道：“怎么？”
萧峰道：“这西域葡萄酒，在下之前也曾喝过。这酒酿造成品之后，无论保存的如何完美，只需搬运一次，酒中便会隐隐泛起酸味。
但贵庄这葡萄酒，从西域万里迢迢运到江南，竟一点酸味也无，实在令人费解。”
丹青生听萧峰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踌躇满志。
他不但爱喝酒，更爱钻研各种酒水的酿造和改良之法。
使这葡萄酒运输后不含酸味，正是他花了极大心血，向一位西域剑豪讨来的秘诀。
这等诀窍，谅他小小少年，便想破头也不会明白。
丹青生拍拍肚皮，正要借机指点一下后辈。
却见萧峰微微皱眉，感受了一下嘴里酒气的余韵，说道：
“这酒另有一奇，初尝起来，似是一百二十年陈，其中却又有一股十年新酒的滋味……”
他眉毛一展，笑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