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十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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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慕容

姜瑜把刚才帐中奏对简单说与二人,郑才听完便说道:

“如此说来,陛下对冠军将军当真信重无比,咱们收拢了一万战兵,陛下也不迟疑片刻,若以常理度之,等咱们大军汇合过来,再去江夏,也能更有底气些。”

“此事绝非我可以置喙的,就算都统在此,也是外将,哪里能多说,陛下心中自有决断,咱们安心做事即可,我猜,陛下也等不起。”

“杆儿,哈哈,你现在叫朱墩了,也好,听着更显气度些。”说着一边整理甲胄,一边对朱墩笑笑。

“我要随侍陛下,咱们这边或难兼顾,你现在成了正经的虎贲校尉,要带好队伍,莫要在陛下面前出了丑,遇到事情,多与郑参军商议,也可差人报我。”

朱墩从帐中出来后,兴奋劲就没有下去过,邓羌、张蚝,放在以前那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如此猛将,和他说了两句话,比拜见天王更让他开心,至于改名之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放心吧,瑜哥,我能带好队伍,百十人的队伍,还难不倒我!”

“郑参军,还劳烦您多多操心,这是御前,不好闹出是非来,士卒多出身草莽,不知礼数,还望参军多多教导。”

“主公放心,这是属下分内之事,敢不尽心,主公在御前,尽量多看不说,言多必失,权公似是有意提携,主公有了闲暇,要多多亲近才好。”郑才倒是操心起姜瑜来。

“嗯!”

“士卒们,陛下已经下诏,咱们现在是正经羽林军!此乃御前,都打起精神来,挺直你们的腰杆,昂起你们的头颅!现在,启程出发!”

姜瑜说完,便调转马头,向前赶去。

西进之路自然比不得南下伐晋时那般风光,苻坚的乘舆云母车早就被那虞丘进俘获,献给了晋军前锋都督谢玄,怕是已经运到建康去了,此时的苻坚只是骑着一匹略带杂毛的白马,就连张夫人也是骑在马上颠簸。

文武大臣,也只剩下权翼,张蚝这寥寥几人,加上咱们的新晋鹰扬将军姜瑜,也不到十人,姜瑜自是知趣地跟在最末。

若从远处看去,只是阴沉的天气中,不足六百人的骑军,顶着寒风,沉默西行罢了,在这广阔的天地间也不算什么。

时而有斥候前后穿梭,时而有小规模兵马汇入主队,不知是附近郡县派出的护卫,还是追上来的溃军。

入夜,紧赶慢赶,大军终于是到了平氏县城下,此县中多是山地丘陵,淮水便是发源于县内桐柏山中,可以说,到了此地,总算是了结了淮水的噩梦。

“陛下,还是进入县城吧,进了县城,好歹有房子住,不至于露宿荒野,连日赶路,士卒们也到了极限。”

权翼毕竟不是武将,快六十的人了,一连几日不眠不休地奔波下来,自然有些吃不消,见苻坚犹犹豫豫,不想入城,赶忙上前劝谏。

“也罢,切勿惊扰县中百姓,姜瑜,你去叫门。”苻坚看了一眼权翼,疲惫地说道。

姜瑜打马前去,还未到城下,便被叫住,见是权翼追上来,勒马说道:“权公可还有所交代?”

“姜将军,你可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惊扰百姓,只寻县令简单安排食宿,陛下可有什么特殊需要?”

权翼一脸疲惫,此时也不和他绕圈子,直接说道:“陛下的意思是,不要露了他的身份,你只拿出你鹰扬将军的身份,就说军令在身,让县令安排一夜食宿便可。”

姜瑜有点疑惑不解,看着眼前的疲累老头,也不好深问,只领命离去。

前秦境内,平氏县只是个小县城,县令只有八品,姜瑜拿出五品鹰扬将军的告身(仓促之间还没有印信),别说此地县令,就算他的顶头上司义阳郡守,作为一个边境小郡,也要比姜瑜低上一品。

此时虽然入夜,县令还是跑前跑后,先是腾出县廨,又在姜瑜的要求下,去找寺庙、大户,饶是县令是本郡大户出身,颇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勉强腾出足够五百骑军安顿的地方。

“我说邓县令,你再如此张望下去,我可按照刺探军情,将你法办了?”

姜瑜一手握刀,一手捏在县令肩膀上。

“哎呦喂~将军手下留情,好奇,下官只是好奇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出,姜瑜并不是这队骑军的领头人,也难怪人家好奇。

“我这就去整治餐食粮草,将军恕罪啊。”

说着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个十六岁的五品将军,心想也没听说朝中又出了这等人物,难道是在伐晋战事中立了大功?

“速去准备,记得食物、粮草都要上好的,给马匹加些黑豆,再差人备下三日的胡饼,方便士卒携带!”

说罢松开邓县令的肩膀,见对方还是不走,略一思量,又说道:“邓县令,所有花费,你列个清单给我,我会留一份文书与你,来年赋税可以此来抵扣。”

“多谢将军!”邓县令说罢,躬身一礼,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姜瑜也不怕开空头支票,此时前秦尚书令为苻坚庶长子苻丕遥领,实际操控尚书台的便是尚书左仆射权翼,此时正在后边的官房内泡脚。

再者说,也就是淝水大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此地,不然邓县令怕是早就挂印回家了。

到了明年,邓县令恐怕要拿着文书,找晋人去说项了。

“陛下,偏远小县,颇为简陋,仓促之间,也没寻来什么美味,还请您莫要嫌弃。”

说罢,放下餐盘,退出主屋,就在门口,扶刀而立。

姜瑜又杀了一只羊,就在县廨庖厨中,亲自做了羊汤泡饼,当时就后悔自己把郑才的胡椒一激动全给用了,没留下半点,不然还能更美味一些。

张夫人先试吃之后,只听一阵狼吞虎咽之声。

“此佳肴也,姜卿,替朕赏赐县中膳夫……”

姜瑜连忙进屋行礼,“禀陛下,为防万一,这羊肉是臣下亲自整治,粝食粗饭,不敢与宫中美味相比,陛下谬赞。”

“姜将军确实过谦,羊汤暖胃,如此寒夜,自然是最好不过。”权翼也不顾士大夫的风度,端着碗喝下最后一口热汤,开口夸赞道。

“嗯,好吃,请陛下再赐俺老张一碗……要是再温壶酒,那就更妙了。”张蚝粗豪军汉,一碗哪里能够。

“哈哈哈,”苻坚久违地开怀大笑,屋中气氛也肉眼可见的活泛起来。

他是个好酒之人,砸吧了两下嘴,心中挣扎一番,遂又放弃,“朕怎会吝啬于一碗羊汤,快给张卿满上。”

说罢,像是想起什么,神情又暗淡下来,眼神飘忽,遥望门外月色,轻声念叨着:“要是博休(苻融字)也能吃上一碗,便好了。”

众人一时无言。

“陛下,时候不早了,连日赶路,疲乏至极,还是早些休息吧。”良久,张夫人出言打破沉默。

“朕失态了,众卿安歇吧。”

“陛下,诸军连日劳累,就让臣与朱校尉,为陛下守夜吧。”姜瑜适时上前请命。

“鹰扬将军国之战将,怎好做守夜之事?”见苻坚并不答话,权翼适时说道。

“陛下,臣本为羽林郎,正是陛下亲卫,守夜乃分内之职,还望陛下恩准。”

姜瑜与赵盛之推演很久,最后的结论都是眼下留在中枢为上,他这是找机会拉进与苻坚的距离,培养对方的信任感。

“准。”苻坚还沉浸在刚才的伤怀中,没有多说。

夜已深,姜瑜如愿以偿,带着朱杆儿一左一右,扶刀跨立在主屋大门两侧。

“陛下,睡不着么?”屋内传来细细的温柔女声。

良久,一阵翻身的声音,而后苻坚说道:“只是想起博休,想起淝水,心痛难眠罢了。”

倒不是姜瑜非得听人家夫妻的窗根,他只是想着表现一番,哪里知道都这么累了,苻坚竟然还睡不着。

“当初在长安时,你也劝谏过我,如果……如果我当初听从了朝臣们的建议,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唉……前日那老丈讽谏与我,却并非没有道理,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治理天下呢!”

“天命……”

“或许已经厌弃了朕。”

说罢,竟轻声呜咽起来。

张夫人没有再说话,只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瑜与朱墩二人面面相觑,这也是他们能听的声音吗?他俩都还是个孩子啊?

还好,只是爱的抚慰,料想苻坚此时也没有提枪上阵的心思。

一夜无话。

第二日,午后,有漳口使者来报。

苻坚看完奏疏,随手将手里的绢帛递给权翼,身体当即塌了下来,像是怕那前来送信的使者听见,轻声念叨着:“慕容暐弃军而逃……”

“陛下切勿心忧,冠军将军海内名将,定然无虞。”权翼一目十行,边看边说。

随后看完奏疏,又说道:“漳口虽已被晋军夺占,但冠军将军已至郧城,我军主力并无太大损失,陛下,直接南下郧城吧,快马加鞭,明日可至。”

苻坚并未言语,只是点点头。

“全体都有,下马休息,一刻钟后,出发!”在权翼的示意下,张蚝大声命令。

“姜将军,你随我来。”权翼叫住姜瑜,起身往道旁无人处走去。

站了大半夜岗的姜瑜,顶着黑眼圈上前问道:“权公,何事唤我?”

“是冠军将军的奏疏,四日前,晋人应该是得知了淝水的消息,大肆进攻漳口,令叔姜成,被阵斩。”随即看了看还在发愣的姜瑜,拍了拍他肩上的铁甲以示抚慰,“节哀顺变。”

姜瑜愣了好一会,还是不愿相信,自己发出的信使,终究还是迟了,想起原主记忆中的点点滴滴,不禁神伤。

“可……陛下说慕容暐弃军而逃……”

“你听见了?唉!

慕容垂呈上的奏疏,慕容暐之事,自然是颇多讳言。

奏疏中只说屯驻漳口之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令叔父……慕容垂所部原本就屯驻漳口,而此时却到了郧城,两地相距三百余里,大军移驻也并非易事。

慕容暐为别部都督,江夏方面之主帅,一直就驻扎在郧城,陛下本欲移驾至漳口慕容垂处,此时隐瞒不过,慕容垂只能说自己就在郧城,而慕容暐已经不在荆州,此人本就庸碌,陛下圣明烛照,自然明白慕容暐是弃军而逃了。”

“依老夫之见,恐怕是慕容暐听到淝水战败的消息,就吓得弃军而逃,慕容垂只能从漳口转向郧城收拾残局,致使令叔父在漳口兵力不足,被晋人钻了空子。”

权翼的一番分析,姜瑜暴怒之下,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但却不知面前之人为何要单寻自己来解释,权翼深得苻坚信任,位高权重,何至于专门过来抚慰自己,不对劲。

此时队伍已经有近千骑,张蚝总览军事,就算自己的百骑人马对自己言听计从,那也根本翻不出什么浪来。

此人难道与慕容氏有仇?也没听赵盛之说起过啊。

心知不能思考太长时间,顿时作咬牙切齿状,狠狠说道:“慕容老贼!害我叔父!我早晚必杀之!”

“多谢权公解惑!”

说罢对着权翼深深一礼,转身快步走到苻坚面前五步,跪地哭诉道:

“陛下!臣斗胆,臣要弹劾平南将军、别部都督慕容暐,其身为主帅未战先怯,弃军逃亡,请陛下杀之以正军纪!”

姜瑜话音未落,前来送信的奋威将军慕容德,立即跳上前呵斥:“大胆!你此前不过一小小幢主,我初到君前,才知你承蒙陛下恩宠,拔擢至此,不思报效君恩,胆敢随意诬陷国家大将!”

“陛下,慕容氏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冠军将军奏疏有言,三万大军毫发无伤,如此时局,还望陛下三思。”

“倒是此子,小小年纪,骤得高位,便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公报私仇,其心可诛,臣请斩之以安军心!”

姜瑜闻得此言,更是愤恨之极,说道:“陛下面前,岂容你狡言诡辩,危言耸听!说了你慕容氏两句,军心就不稳了?那我问你,漳口大军是如何覆灭?慕容暐此时人又在何处?御驾至此,为何不来迎驾!”

慕容德张口欲言,此时权翼适时上前,说道:“姜瑜!还不快退下,军国大事,自有陛下明断,岂是你一言能左右的!莫要因为失了亲人,在此胡搅蛮缠!”

慕容德讪讪退下,姜瑜起身,肃立一旁,死死盯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