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玄武帝京
接下来二日,邝志隆按照约定,备齐了万株嘉禾种苗,又整顿了封城防务,还亲自到希望谷拜祭孔东岳。
其间,杨嘉烈带着傅瑞和袁飞勇不离左右。
拜祭孔东岳时,傅瑞本来还有些忐忑,生怕前天袁飞勇刨坟挖墓做得不利索,会被邝志隆发现痕迹。
却不想,孔老坟茔一切如常,周围沙土夯实平整,并不见多少挖掘痕迹。
甭说完全蒙在鼓里的邝志隆,就算是傅瑞也没看出这里有任何异样。
在孔老坟前,邝志隆敬立半晌,吟诗以赞孔东岳的功劳德行,撒酒以奠孔东岳的不灭英魂。
事毕,大队人马回城之际,邝志隆又单膝跪地,轻柔而仔细地擦拭起孔东岳的墓碑。一边擦墓碑,他还一边轻声自言自语。
傅瑞竖起耳朵一听,发现邝志隆念叨的,全是当年和孔东岳一起鏖战井田、育新嘉禾的旧事。
听明白邝志隆所言的一瞬间,傅瑞差点就潸然泪下……
一转眼,三日之期已到。
当天一大早,满面红光的杨嘉烈集结人马,朝封城北门开拔而去。
来到东门一看,邝志隆已经恭候多时。
就见邝志隆身后,千余牙军一字排开。而在精骑队列中间,还押解着一辆巨大的囚车。
囚车中人,正是上满枷板镣铐的邝镇山。
虽然对邝志隆忠勇赤诚的威名早有耳闻,但看到身负重镣的邝镇山,傅瑞还是一阵唏嘘:“邝侯就这一个儿子,他还真狠得下心。若是陛下真以谋逆罪定论,邝侯岂不是要绝后了?”
却不想,他的想法被一旁的袁飞勇看了出来。
他慢慢凑到傅瑞耳旁,低声道:“傅郎官有所不知,邝侯并不是铁石心肠。我方才听相熟的牙军军官说,昨夜邝侯寝室中哭声嚎啕,听声音应是邝侯本人;而那哭声,就好似在为邝镇山哭丧……”
听闻此言,傅瑞大恸:“原来,邝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见御守军来,邝志隆寒暄了几句,就和杨嘉烈一起领军出城,顺驰道一路往北而去。
驰道另一头,即是赤金王朝的都城——玄武帝京。
接下来一个月,护送宝鼎心切的杨嘉烈,也顾不得部下多有伤在身,驱动全部由铁甲重骑组成的队伍星夜兼程,往玄武帝京疾驰而去。
对于杨嘉烈的急切,邝志隆权当是他急着要押解邝镇山回朝复命,因此也没有多言。
而对傅瑞来说,这次回京之路却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这一路上,作为杨嘉烈的干将,他始终和袁飞勇相伴在老令公左右。
出朔风城第一日,袁飞勇便瞄见傅瑞马背上所驼藏书,大吃一惊。
当天宿营,他又看见其他军官喝酒时,傅瑞却独自一人借着营火研读一本《赤金源流考》,又吃了二惊。
怀着忐忑的心情,袁飞勇和傅瑞攀谈,竟发现这佣兵小头目竟然酷爱读书,不禁大喜。
见袁飞勇面有喜色,傅瑞开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袁飞勇盛情邀请他来到自己营帐,又翻箱倒柜找出整整二十五箱藏书,硬要拉着他“纵论典籍”。
直到这时,傅瑞才明白——
原来,大名鼎鼎的“飞猿郎君”也是一个书呆子。
当夜,都不爱喝酒的二人,傍着营火沏了一壶玄武抹茶,又相对而坐、席地论道。
这一夜,二人从赤金族起源说到祖上神国的崛起,又激烈争论了二千五百年前古国崩溃的原因,可谓酣畅淋漓。
争论未见分晓,怎奈何天光已经大亮。
第二天入夜,傅瑞忍不住心中痒痒,又钻进袁飞勇帐篷,继续聊起昨日话题。
第二夜,二人凭各自研读心得,详细解析了史藉对祖上神国的官、兵、户、税、米粮、礼仪等各项制度的记载,将“神国为何衰弱”的焦点渐渐聚焦到神国后期“泱泱吾族志气涣散、亿万军民人心不一”的问题上。
天将明时,精疲力竭的二人头手相枕,就在袁飞勇帐中睡下。
第三天,经过整个白天的跋涉,傅瑞又提着一壶好茶钻进了袁飞勇寝帐。
第三夜,二人再次爆发了激烈争论,总算争出了一个结论:“祖上神国的轰然倒塌,乃是起源自贪图享乐,而结果于人心不聚,以至于王侯将相皆思拥兵自重、官民皆想逐利自肥”。
天边晨曦微明之时,已成熊猫眼的二人相视一笑。
当天拔营启程,杨嘉烈见二员干将皆形容枯槁却又神彩熠熠,不禁哑然失笑:“瞧你们这副尊容,莫非夜夜纵情青楼?”
袁飞勇和傅瑞相视大笑。
当知道二人竟是彻夜交流读书心得之后,杨嘉烈苦笑更甚:“你们坐地空谈,对复兴神国有什么用?这么做,不跟帝京翰林院里那些酸书生一样,夸夸其谈、虚耗年华?”
“非也。”袁飞勇急忙争辩道,“我们激辩是以明‘道’——明故国兴衰大道者,方能复我神国!”
“袁兄讲得好!”傅瑞不禁竖起大拇指,“昔日百万拓骑逆北图寻找故土,今天我们浴血拼杀寻找九鼎,都是为了寻找回归神国的有形之道;而我们纵论五万年、谈天说地,就是要寻找重建祖上神国的无形之道。”
见二人义正辞严,杨嘉烈轻轻一笑,不再争辩。
此后每天,傅瑞都会找到袁飞勇,或借书品读、或谈古论今、或坐而论道,好不畅快。
如此辗转,二人的“熊猫眼”虽然越来越浓,交情却与日俱增。
一月后,二人已经兄弟相称,几乎形影不离,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此时,在驰道两侧一望无垠的井田阡陌之间,高大的哨塔开始出现。这些哨塔高约十丈,都修建于附近山坡、崖顶等制高点上。
塔上,可见三五成群的御守步兵极目远望;塔下,营帐连绵,柴薪堆积如山。
见此情景,傅瑞心中一阵欣喜:“《赤金皇域揽胜》一书曾有记载,哨塔乃是帝京大城的观察所。”
“一旦京畿附近出现敌情,哨塔就会点燃烽火,由远而近把军情传到京城或附近军镇、封国,以利于皇庭备战或诸侯勤王——出现此塔,就说明帝京快到了!”
又行了三五日,驰道两侧哨塔之间,已经能见到被高大箭楼和巨型城寨环绕的城防驻营。
这些拱卫京城的外围要塞,便是“御守行营”,是骁勇善战的御守野战兵团驻扎之地。
见到威武的行营,傅瑞又开始掉书袋——
“据《赤金武备总要》记载,在平时,御守行营主要是作为帝京防御前沿,这就是‘戍守行营’。”
“若是大帝有进攻意图,就把野战兵团部署在攻击前沿,这就是‘锋锐行营’。今日观之,果然阵容壮盛!”
看到威武连绵的行营,傅瑞不禁转头看了看杨嘉烈。
这位御守右行营副总管满脸自豪,却又不断催促部下快马加鞭。
显然,在将“司农”安全送达皇庭之前,老令公并不准备回营。
马队驰过连绵营寨,一座威武大城渐渐崛起在前方地平线之上。
玄武帝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