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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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的庆典

当然,佛罗伦萨的大型艺术家工作室并不总以创作不朽的作品为宗旨。例如,卢凯塞画家马勒·巴托罗米奥·普奇尼在1468年的一份合同中保证,用于制作一幅祭坛画的材料的使用期是20年。韦罗基奥也承接过一些委托,并不需要技艺精湛的艺术大师,只需要有经验的技师。前文提到过的圣母百花圣殿的穹顶由工匠布鲁内莱斯基制造完成,韦罗基奥的一项委托任务就是负责穹顶上方悬浮的镀金球,并且把它及其上方的十字架固定好。通过这一项目,韦罗基奥进一步提高了自己的声望。从1468年至1471年的3年时间里,他的团队一直专注于这一项目的工作。多年后,年迈的列奥纳多依然难忘这段刻骨铭心的工作经历。然而,1601年,镀金球被闪电击落后成了碎片,后来又被修复好了。所以,迄今为止,列奥纳多的老师的这一金色作品依然是佛罗伦萨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用诗人安杰洛·波利齐亚诺的话来说,这样的佛罗伦萨是一座“辉煌灿烂、生机盎然”的城市。庆典上的装饰品、狂欢节花车、列队的旗帜、舞台布景和军队的小四方旗等装点着这座城市,与韦罗基奥工作坊相类似的团队会承接这样的业务。这些装饰物大多由廉价材料制成,用过之后便不见踪迹,当时的人感到眼花缭乱,但干巴巴的编年史对之却几乎一笔带过。不过,承接这类型的工作确实能赚不少钱。锡耶纳画派画家彼得罗·德·乔瓦尼设计一面庆祝活动的列队旗帜挣了55个弗罗林,路加·西诺雷利[1]制作一幅较小但人物装饰丰富得多的旗帜挣了20个弗罗林。这些收入中的一半以上可能都花在了制作所用的金子、木头和颜料上。事实上,这类实用艺术品的价格取决于材料,还有作品上人物的数量以及加工面积的大小。除此之外,艺术家的级别也是一个因素,不同画家的收入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位居首位的画家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卡制作一面游行队伍的旗帜可以挣多少钱呢?32个弗罗林大金币。如果换作内里·迪·比奇,则只需要花两三个金币。

在这类艺术品中,只有一件能够多少反映出一些1475年1月底的一场美第奇家族庆典场景的情况,这是一幅三角形构图的作品,被绘制在一张14.8厘米×25.9厘米的纸上,如今保存在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画面上,爱神正要唤醒一位沉睡中的仙女——或者说她就是维纳斯(图7)?这幅作品体现了韦罗基奥工作室的风格。绘制画面左边和爱神下方植物的人应该是列奥纳多。这幅作品的附注信息写明了美第奇家族从韦罗基奥那里订购的作品。其中提到了一面绘有“挥舞着翅膀的天使”的小四方旗,这是为“朱利亚诺的旋转木马”准备的。这里指的是节日期间在圣十字圣殿前的广场上举行的骑士比武。这一热闹轰动的场面最终由艺术家转变为以外交为目的的艺术品。在前一年,也就是1474年11月,佛罗伦萨、威尼斯和米兰结成联盟,与教皇及那不勒斯形成对抗之势。意大利的权力分配终于重新获得了平衡。

图7:安德烈·德尔·韦罗基奥/列奥纳多·达·芬奇(?),《维纳斯或宁芙和丘比特》(1475),铅笔,羽毛笔,轻微以棕色晕染,14.8厘米×25.9厘米,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

事实上,美第奇家族自己也在庆祝。骑士比武让我们想起了过往辉煌的骑士文化和勃艮第宫廷文化,其风潮当时吸引了整个欧洲宫廷。积极参与中世纪骑士比武一直以来都是贵族令人艳羡的特权。对美第奇家族来说,这样的轰动场面意味着迈向更高的社会阶层。美第奇家族缺少的是自己的传统。这个家族对艺术不计成本的赞助有更深层的原因。他们的城市宫殿和别墅规模巨大,服饰极度奢华,马匹都有高贵的血统。他们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人忘记这一事实:现在占领佛罗伦萨的并不是一个有千年历史的家族,而仅仅是货币商贩的后代。1469年,伟大的洛伦佐与罗马贵族之女克拉丽丝·奥尔西尼结婚,这标志着他向蓝血贵族的特权阶级迈了一大步。这场婚姻实质上是金钱和贵族传统的联姻。在当时,对一场婚宴而言,一场华丽的骑士比武可谓是重头戏。

1475年,那场庆典中的“骑士比武”要归功于美第奇家族的“签约”诗人安杰洛·波利齐亚诺。游行队伍的旗帜展现了他的诗篇《比武篇》的主题。这一作品的背景是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向美人西蒙内塔·韦斯普奇(1453—1476)求爱的故事。这位热那亚女人被朱利亚诺誉为“美人中的女王”,他为了这位美人参加了骑士比武,并且赢得了比赛的胜利。

文艺复兴时期的柏拉图主义讴歌天堂与世俗的爱情,波利齐亚诺据此写成了诗歌。诗中的主人公朱利奥的原型实际上就是朱利亚诺。爱神丘比特用一头白色的牝鹿引诱猎人朱利奥进入了森林,让他邂逅妖娆美丽的仙女。就这样,朱利奥(朱利亚诺)承受了“爱神丘比特种下的甜蜜又痛苦的负担”。波利齐亚诺通过这个故事用史诗般的描述呈现了自然和维纳斯的宫殿,同时还赞美了资助者“劳罗”,也就是洛伦佐·德·美第奇,“在他的保护伞下,幸福的佛罗伦萨沐浴着和平”。而诗中的仙女不是别人,正是西蒙内塔,她以“优雅的形象”出现。她的白裙上装点着花朵,眼中满溢着甜美的宁静,明亮的脸庞上弥漫着一丝玫瑰的气息。“她用白晳明净的手撩起裙子/裙子被提起来/裙角上沾满了花朵。”波利齐亚诺的这一诗篇是否为波提切利的两幅名作《春》和《维纳斯的诞生》提供了创作灵感尚有争议,但毋庸置疑的是,和波提切利的画作一样,波利齐亚诺的诗篇将我们带至一个远离尘世邪恶的和平世界。诗中的一段讲道:“这周围的空气无比温和,到处都闪烁着爱的光芒。”

与韦罗基奥和列奥纳多一样,波提切利也为朱利亚诺·德·美第奇的骑士比武场景创作了一面旗帜,描绘了帕拉斯·雅典娜的形象,原型很有可能是西蒙内塔·韦斯普奇——也被视为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中维纳斯的原型。现藏于法兰克福施泰德博物馆的一幅画像,如果展现的确实是朱利亚诺·德·美第奇所崇拜的这位女士[2],那么说她是佛罗伦萨最美的人完全不过分——当然也是已婚女子,并且最终遗憾地因病离世。

波提切利画作中的“时尚”元素尤其可以从女性精心设计的发型上看出来——她们的“ghirlande”(辫子)。意大利画家吉兰达约的本名是多梅尼科·比戈尔迪,据说将发型时尚引入佛罗伦萨绘画的人就是他,这也为他赢得了“吉兰达约”的外号。即使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发型师也要花上几小时才能完成像施泰德博物馆中的那幅肖像画中的精致漂亮的发型。辫子要编起来,珍珠串和红丝带要绑在一起,发饰要加进去,还要再插上用苍鹭羽毛做成的羽饰。列奥纳多对这种展现女性美的配饰及其“情色吸引力”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用波利齐亚诺的话来说,他画笔下的大多数女性都有一头自然下垂的头发,他早期的圣母像就能证明这一点。直至开始研究勒达[3]的头像,也就是1505年左右开始,他才再次开始关注当时女士的发型风格(图8)。

图8:列奥纳多·达·芬奇,《勒达头部研究》(1505—1510?),羽毛笔,墨水笔和黑色粉笔,20厘米×16.2厘米,温莎城堡,皇家图书馆

注释

[1]路加·西诺雷利,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重要画家之一。

[2]这里指的是德国法兰克福施泰德博物馆收藏的波提切利的作品《年轻女子肖像》(1480—1485)。

[3]希腊神话中斯巴达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