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5章 ,楚江
悬河的坠落,无尽头的天阶,不由得让太子想起,书中关于十八层地狱的传说……
阿颠儿搀扶着太子,一步一步向上走着……
自踏上天阶,便成了如此景色……
他们又入幻境……
天阶浸在赤色月光里,每一道冰阶都嵌着细碎霜晶,像是星河坠入冥河后凝成的碎钻。
太子踩过第七百二十级台阶时,靴底突然传来黏腻触感……
低头望去……
冰面下竟涌动着暗红色血丝,仿佛整条天阶是盘踞在巨兽脊骨上的血管,被某种力量催动着复苏。
“这阶梯……为什么踏上这里,天梯会有如此异变……“
太子伸手触碰冰凉的玉阶,指尖立刻凝出一层薄霜……
阿颠儿沉默地站在半步之后,碎玉剑的幽光在寒气中如星芒闪烁。
太子看向身侧的阿颠儿……
阿颠儿的长发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寒风掀起,发梢垂落的冰晶叮当作响。
未等应答,四周景象骤然扭曲。天阶尽头裂开深不见底的冰隙,万丈冰棱如獠牙交错,一座完全由玄冰构筑的宫殿在霜雾中浮现。
檐角垂落的冰锥足有三丈余长,尖端滴落的不是水珠,而是凝结成冰珠的魂魄——那些半透明的珠子落地即碎,每个碎片里都仿佛传出凄厉的哭嚎……
太子与阿颠儿并肩而立。脚下的阶梯在红月映照下泛着血色,就像一条通往死亡的血路。
巨大的场景变化并没有让太子惊异,只是向前踏去……
“主人,前面就是楚江殿了。“
阿颠儿轻声提醒,太子定睛一望……
殿门上,四个如同刀刻的大字已昭示了此地的不同寻常。
“楚江王殿……”
“这地方,倒是真有你们阴界的特点……“
太子轻笑,对阿颠儿说道。口中呵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冰渣……
“阿颠儿,确实没来过这里,也是第一次见。倒是的确有些骇人……”
太子刚想再和阿颠儿说些什么,来缓解同样如寒冰般凝固的气氛,却突然被怀中的器物吸引了注意。
楚江玉在怀中发出嗡鸣。玉佩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每一道裂痕都在渗出霜色雾气。
“楚江玉……裂开了?”
话落,一阵如雷轰鸣,冰宫大门轰然洞开,极寒之气倾泻而出。阿颠儿碎玉剑尚未出鞘,剑刃却已覆上一层冰甲。
太子怀中的楚江玉在寒气中如火炉一般,使太子和阿颠儿免于成为楚江殿中那众多冰雕的一员……
太子回头看向阿颠儿,阿颠儿点点头,二人顶着寒风踏进了楚江王殿……
殿内的寒风丝毫不比外面差,反而更有猛烈之势……
一如平常,太子环顾四周。
只见殿内矗立着参天冰柱,每根冰柱里都封着扭曲人影——披甲持戈的禁军被冰棱贯穿咽喉,华服妇人抱着焦黑婴孩仰天哀嚎,甚至有位老臣的冰雕保持着挥毫姿态,笔尖墨汁冻结成血珠形状。
“这是何意……”
太子疑惑,看向阿颠儿,阿颠儿未来得及搭话,便听见寒风阵阵,太子连忙护住阿颠儿,将楚江玉挡在胸前。警惕地看向风口……
“雪域太子竟问这是何物……”
“三十年前的腊月初七,端祥宫地砖缝里的血至今未凝。“
一阵阴冷的声音从冰雾深处传来,玄冰王座自地面隆起,带起无数冰屑。
阿颠儿侧头看向远处男子,轻声提醒道。
“主人,小心。这是楚江王……”
太子轻皱眉头,看向远方,吐槽道。
“十殿阎罗不是已经消散,这楚江王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只见来者浑身青蓝,头顶王冠,垂珠随风而动,眼窝处跃动着两簇青火……
“十万生灵的怨气,养出了这方寒冰地狱。“
“来者何人,安敢踏进我楚江王殿!”
太子撇嘴一笑,抬头蔑视一望。
“既已谈到端祥宫之事,又何必问我姓名!”
“甄澜……你可真是如传闻一般,傲气凌人!”
太子再傲气轻笑,牵起阿颠儿的手,借阿颠儿纤纤玉手拔出碎玉,挺剑指向楚江……
“既知我名,何不下拜!”
楚江王狂笑不止,整个楚江王殿也随之颤动。屋顶更多的冰锥坠下,如利剑般刺向太子。
阿颠儿临危不乱,转身拥住太子,用二人合握的碎玉剑挥出剑气将飞来的冰锥化为碎末……
“主人……失礼了……”
“狂妄,区区来访者竟然让本王下拜!”
太子轻笑,不屑的瞥向楚江王,将阿颠儿的手轻轻松开,持碎玉剑指楚江……
“王,你是什么王?若非我早已知晓,十殿阎罗皆已仙逝,今日想必会被你蒙蔽……”
“借你的话来问你……”
“说!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妆神……”
楚江狂笑,手抚长髯,极寒目光扫向太子……
“千百年来未有生者进地府,这里又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你以为你是谁,冥府帝君出入阴界尚需报备于我,大胆狂徒竟然在我楚江王殿出言不逊!”
“十殿阎罗虽死不假,可你手中的阎罗玉正是阎罗灵力的象征,本王即你心魔幻化,既然本王重现于此,那么……”
楚江安稳坐在王座,一声惊堂木,震得大殿微微颤动。
“罪人甄澜,你可知罪!”
莫名气场压力施加,阿颠儿支撑不住,扑通跪倒在地,太子瞥向阿颠儿,持剑刺入冰层,强撑楚江威压,使自己不至于跪倒在地,失了体面……
“我……有何罪!”
太子咬牙恶狠狠抬头望去,不服输的眼神直直注视楚江,质问道。
“呵呵呵,有何罪,常言道父债子偿……”
楚江狂笑,挥手散了威压,指向王殿内残破的冰柱……
“你有何罪,去问问他们罢……”
太子将阿颠儿拉起身,瞪了一眼楚江,随后四下观察起满殿的冰柱。每个冰柱似乎都是由人凝而成……
太子指尖抚过冰柱,寒气立刻顺着经络侵入心脉。太子瞬间损回手掌,但由冰柱引来的寒气却已遍布全身……
“快逃……”
“快逃……”
在寒气之下,太子仿佛听到冰层在呼唤什么……
“冰层之中,仿佛……”
话音未落……
被封在冰中的死人突然转动眼珠,冰层裂缝中渗出沙哑嘶吼:“清君侧...是假......快逃...“
太子微微一怔,向后退了一步……
“仿佛……有生命……”
“没错,他们的确看得见你。“
楚江王阴面之下传出冷笑……
“这些魂魄三十年来被困在死亡瞬间,重复经历血肉冻结的痛苦……“
楚江屈指轻弹,太子面前的冰柱应声炸裂……
冰屑纷扬中,跌出个身着碎甲的将领。他胸口插着半截断剑,伤口涌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冰锥,却又不断被某种力量扯回体内……
将军踉跄着爬向太子,每走一步皮肉就脱落几分,露出冻成青紫色的骨头:“末将林俞...拜见主公...”
“请主公告知末将,为何将屠刀挥向浴血奋战的同袍……“
林俞枯萎的骨架已支撑不起自身的碎甲,未说完便倒塌在太子面前……
“我等……随主公……征战,主公为何如此……待我……”
太子瞳孔骤缩,深邃的双眸亦压制不住内心的惊愕……
端祥宫一事,太子了解较少。宫中皆对此闭口不言噤若寒蝉,史书也寥寥几笔带过……
太子仅知道,那一战杀的天昏地暗,血流漂杵……
“挥向同袍?”
楚江王轻声响指,殿内无数冰柱瞬间震碎,冰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甄澜,你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聪慧如你一定猜出了,谁是假,谁是真……”
楚江王的话语久久浮于太子耳侧,将太子吵的头痛,而面前楚江的身影却逐渐消失……
“问问他们罢,他们一定能带你认清这一切的真相……”
楚江王殿已被冰霜覆盖,太子紧锁眉头,于迷雾中摸索着阿颠儿的踪迹……
“阿颠儿!”
“主人,我在…”
呼唤声中,熟悉的体温又揽上了自己的胳膊,太子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太子看向阿颠儿那可爱的脸,轻轻一笑:“果然阿颠儿还是一如既往,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陪伴在我身边……”
“阿颠儿生来就是为了主人,无论主人有什么需要,阿颠儿都会尽力完成。”
太子轻抚着阿颠儿的头发,说道。
“你也有自己的人生,怎么能说为了我而活呢?”
阿颠儿不解地望向太子,回道……
“若主人有命,阿颠儿自当遵从……”
“可是主人,还需注意一下楚江王殿的冰霜……”
冰霜?经阿颠儿提醒,太子的确意识到了现在环境的异变……
“又是幻觉……”
“倒不如说,自主人踏上天梯,便一直见的是幻觉,他们皆由主人而生……”
“都是幻觉阿……”
太子看向阿颠儿,戏问道。
“那你是不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出现在我身边的幻觉?”
沉默……
沉默之下,太子尴尬地笑了笑,玩笑着捏了捏阿颠儿的脸,自言自语道。
“这么可爱的小仙女怎么可能是幻觉呢?生要说是幻觉的话,也应该是你的主人我吧……”
“毕竟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地府,还遇到了各种神阿鬼阿什么的,甚至还有奇怪的女人自称是我未来的妹妹……”
太子苦笑,摇了摇头……
“就像梦一样……”
阿颠儿摇头,清澈如镜的双眸望着太子,说道。
“这绝不是梦,至少阿颠儿在这,阿颠儿会一直陪在主人左右……”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太子松开阿颠儿,看向远方……
“阿颠儿,让我们来看看,这皆由心魔而生的怪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江殿早已在浓浓冰雾中无了踪影,太子二人踏向前,随着二人行进,空中冰雾渐化为漫天飞雪……
仿佛短短几步,踏碎了数年……
太子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怀中的楚江玉裂纹已暗淡了光芒,本来能在寒冬中维持体温的宝器,如今却成了一块死物……
太子将楚江玉挂在腰间,搓了搓双手,利用摩擦生热,微薄弥补一下已经失衡的体温……
“阿颠儿,你冷吗?”
“主人,阿颠儿不冷……”
太子内心不禁感叹,仙女果然比自己禁冻,余光瞥向阿颠儿,发现她果然没表现出很冷的感觉……
可是太子看向阿颠儿裸露因寒冷而发紫的膝盖时,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披在了阿颠儿的身上……
“主人……”
太子低下身子,看向阿颠儿短裙下冻伤的腿,心疼的撇了撇嘴。
步凌云的大氅比阿颠儿整整大了好几个款式,本来就是用来御冬的外衣此时把阿颠儿裹的密不透风……
活像一个粽子……
“主人,无需担心阿颠儿……”
“阿颠儿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怎么能不担心你呢……”
阿颠儿愣住了,本就被冻得红彤彤的脸此时又现了一丝红韵……
“有主人的关心,阿颠儿便不冷了……”
太子起身,对着阿颠儿轻轻一笑。
“如此便好!”
阿颠儿也随着如此情绪,嘴角稍稍扬起了笑容……
似笑非笑……
难看的很……
太子看见阿颠儿扬起的嘴角却异常兴奋,又似那天一样,双手抚上阿颠儿的脸颊,将阿颠儿的笑容变成一个完美的微笑……
“和以前一样,似初见一样……”
“不属于凡间的仙子,本就应有这样的笑容,这不也挺好看的嘛……”
此时,视野中仍是漫天遍野的飞雪,白茫茫天地唯有主仆二人妆点墨色……
如他所言……
这不也挺好看的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