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那年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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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乔木

西市第一高中,除了本地生外,只录取各个县城乡镇的尖子学霸,如果不聪明,确实是进不来。

曹菲握着信,原来他说的不聪明就收不到信,是这意思。

那次分开之后,回收站果然关了门,她左思右想觉得离谱,连个地址都没留,他怎么给自己写信?原来是等她上高一,很聪明的考入了第一中学,才能收到信,他这预知未来的能力,是不是也太诸葛如神了。

曹菲心如擂鼓,内心一阵阵激动,迫不及待的打开信。

“小知了:

展信悦!

先确认一下,你聪不聪明?”

哦,曹菲傻眼了,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正面反面找来找去,确定没再多出一个字,这就完了?

她懵了,乔木这思路,还真是和正常人不一样,他写这信,确定不是来寻自己开心的?

乔木呀乔木,你还不如叫自己乔木头得了,算了,不按常理出牌,不正是他的风格吗。

——

“原来你是小知了啊?什么时候给自己起的这外号?”董欢问,拿起桌上的信封翻着看,“怎么无名无姓只有一个收信地址呀,西市温泉初级中学,咦,不是我们初中耶?你在西市还有认识的?”

初级中学?初中的?曹菲也一脸疑惑,拿过信封来看,果然,在信封的背面,有一行用铅笔写的收信地址。

他怎么还在念初三?莫不是不聪明没考上?复读了?啊哈,这简直太讽刺了,曹菲在心里大笑,哼,还来确认我聪不聪明?我可聪明考了全校第二呢,倒是你,诗背的多有什么用,数学有不靠诗,英语更不考试,哈哈,到头来还是没我聪明吧!

*

传达室门口。

张争光一身白蓝校服,正趴在窗口询问,“小知了的信要是还没人收,就给我吧。”

开学第一天,他把信写好放在传达室,可惜一直都没人来取走,他很是遗憾,心想,小知了可能没考上第一高中,不过没关系,他总有办法让自己收到她的回信。

“没在,被拿走了。”老大爷不耐烦地回。

这小子有病,长得人模人样看着很是帅气,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是眼神,冷淡、漠视,让人好受不起来,问一两次就算了,还天天问、课课问,饶是他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大爷,都生出了厌烦。那可不是很烦,一有女生来取走信,这小子紧接着就会冒出来,问是不是取的小知了的信啊,问的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为了打发人,他逢人取信便帮着问认不认识小知了,让捎话赶紧把信取走。

“谁拿走的?”张争光惊讶,他已经打算放弃,没想到,竟真的有人取信了。

“我哪里知道!”老大爷一脸被打扰的嫌弃,信都被取走了还来烦人,于是翘起二郎腿把秦腔开到最大。

“会不会拿错?”他追问。

老大爷瞪了一眼,起身关上推拉窗口,还有完没完了,上午确实来了个姑娘问有没有小知了的信,他赶紧像递烫手山芋一样把信给了姑娘,还爬出窗外找了找,没看见他,以为终得清闲了,谁知他又来问。

张争光没有逮住小知了,遗憾地转身离开,从放信开始,他有时间就来传达室门口,只为守着看谁会来取走信,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小知了,取信的真是你吗?

——

回到教室,张争光心绪乱麻,他想起,那年樱花树下,带给他快乐的女孩。

那个时期,他过的日子用枯燥,冗闷来形容都是好的,用行尸走肉去形容才最贴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不与人交谈,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成绩非常好,却看不到希望。他一直试图找一个突破口,来打破这种恶性循环,可一切都是徒劳,父母的脸永远像一件雕刻品,只在面对他时刻上了厌弃,一开始,他学着父母板起脸,不对任何人言语,却不知,那是他跌入黑暗迎接地狱生活的开始。

他压抑的够呛,想不明白,父母为什么如此憎恶自己,却又那样偏爱妹妹。他想用优异的学习成绩证明自己,得来的却是他们的不闻不问;他想用自己挣来的钱养活自己,得来的便是他们的不管不顾,他们给他一碗饭吃,给他一张床睡,就是不给他一声关切一声问候,这种窒息的痛苦,逼得他曾离家出走。

6岁那年,别的小朋友都在上幼儿园,他没有,日日在回收站帮忙,眼看就要上小学,他担心父母不让他上学,于是选择了离家出走。

他以为威胁会有用,可惜,他错了,没人来找他,他吃自己带的干粮,睡垃圾桶。干粮快吃完时,他慌了,循着感觉开始往回走。

在回去的路上,他目睹了一场车祸,第一次接触死亡,他吓晕了,片刻后醒来,竟然在草丛里捡到一个公文包,打开后发现,里面竟然有不少钱,他立马把包裹进衣服下面,一路奔跑。

回到家后,他才知道,自己真的可有可无,多他少他都跟他们没有干系,他们一如既往的生活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妹妹张玛瑙问,哥哥,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他去哪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了,只知道去的时候故意给每一个路口做上记号,好找到回来的路。

他把钱藏了起来。

慢慢的,他习惯了,习惯了没有人看得见他,习惯了在沉默中生活。

后来,他正在捡废品,一个女孩看见了他,并拦住他同他讲话;再后来,他正在卖废品,那个女孩又看见了他,跳在了他面前……

那种被看见、听见的感觉,竟是如此好。

所以,当女孩又出现在樱花树下时,他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他说回收站要搬了,是因为父母为了张玛瑙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准备把家搬去市里。搬家的时候他很难受,他才找到属于自己的光,就被迫要离开,重新踏入束缚。

他说,我到时给你写信,是因为,在他的概念里,缘分必须有缘有分才会有结局,单靠有缘远远不够,他想跟她有牵连,就必须得有分,如果真的没有,那他就制造出来。

聪慧如他,想制造出分来很简单。

开学前,他不仅给西市的所有高一年级写了信,还考虑到她有可能会复读,给初三年级也都写了信,他备好了万全之策,就是为了跟他的小知了联系上,然后只需静候,等她来敲他心门。

爱情的心门是奇妙的,小学太早,初中太懵懂,只有高中,才最适合携手相伴,一起约所大学,然后展翅翱翔,所以,他难耐也耐心地等着。

之所以写假地址,是因为一下子寄出的信太多,只有一封会落到真正的小知了手里,如果写上真实地址,他怕麻烦,怕收到很多回信。

而且他没有署名,因为只有真正的小知了,才会给他的回信里写名字,那样,他便能很容易找出她。

他羡慕‘乔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而他的真名字,让他耻辱。

张争光,从小到大,认识的家长都会拿他名字来教育自家孩子,你看人家张争光怎样怎样,名字争光人更争光怎样怎样。

争光吗?他只知道,成绩再好,他父母看他的眼里都不会有光,而他自己,也早已迷失了光。

在他的人生观里,父母靠收破烂为生这不让他耻辱,但凡是靠双手挣钱都是值得光荣的事,让他觉得耻辱的是自己,在父母心里,他永远不如垃圾的事实让他耻辱,这是他到死,也不愿意被任何人窥探的底线。

他不想任何人,觉得自己可怜。

他讨厌被可怜。

他绝不可怜。

上课铃响,张争光收回了思绪,想着‘小知了’如果回信,差不多后天就能收到,便决定这周放假,去一趟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