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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鬼谷子》理论的内在逻辑
在上一节中,我们述及理论与理论体系,并认定《鬼谷子》是由五个理论及两个理论体系所构成的相对完整的大型游说理论体系。
理论体系指的是意义或逻辑相关的若干理论互为说明、互为补充而构成的更完善、更完整、更庞大的体系。《鬼谷子》一书所涵盖的内容显然超越了一般的体系,可以说是体系之中套体系,且体系内部的各个理论概念是互联的,体系之间是互动的,合在一起构成的总体系是相对独立与完整的。
由于《鬼谷子》一书在流传过程中有残缺,我们已无法看到一个更完整、更完善的理论总体系,只能抱憾了。
我们在本节所要讨论的重点是《鬼谷子》游说理论总体系的内在逻辑,即总体系之中的各个体系及各个理论体系之间的各个概念是如何互联互动的,或如何互为说明、互为补充互为因果的。
1. 捭阖理论体系的内在逻辑
由上节可知,《捭阖》系十一篇是《鬼谷子》一书的主体,捭阖系理论体系是鬼谷子理论总体系的主体,在鬼谷子理论的总体系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捭阖理论体系中包含十一篇相对独立的文章,分解为两大理论,其内在逻辑是:《捭阖》系首篇提出游说之学中的捭阖之道(立论),后续十篇分作两大部分,从理论与实践两大角度分别解读与论证游说之道中的捭阖立论,它们分别是捭阖五大法术与捭阖五大践术。五大法术与五大践术各自构成理论,两个理论之间又互为联系,互为支撑,互为补充,共同构成捭阖理论体系。
它们的逻辑关系如下面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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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体系,其实我们在上一节的理论构成中已经用表格概述过,这儿不过是换个方式阐述而已。
由图可知,“捭阖之道”作为一个理论体系,可以拆分为两个理论,第一个理论是讲捭阖法术的,第二个是讲捭阖践术的。
法术与践术的不同在于,法术是以讲理为内核,践术是以实战为内核。换言之,法术是将捭阖之道具体拆分为游说环节中的五种不同应用,践术是将捭阖之道及其不同应用放置于五种不同的游说实战中。
无论是法术还是践术,都需遵循捭阖之道,换言之,捭阖理论体系的第一篇,《捭阖第一》,是整个体系的魂。五大法术是对此魂的应用作理论拆解;五大践术则是将五大法术具体应用到实战当中,其间要构造如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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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法术与五大践术各成体系,又相辅相成,共同构成捭阖游说理论体系。
下面我们分环节拆分说明其内在的逻辑关联性。
甲.捭阖五大法术的内在逻辑关系
如前如述,五大法术包括《反应》《内揵》《抵巘》《飞箝》《忤合》五篇,它们无一不臣服于开篇的《捭阖》第一。
在《捭阖》篇中,鬼谷子反三覆四地陈述与解释捭阖二字,认定“捭阖”是“天地之道”,是“道之大化,说之变也”,是“以变动阴阳”。所有的游说既然由捭阖变来,也自然必须遵循捭阖之理。
这个强大的逻辑下面是五大法术的具体展现。在《捭阖》篇中的“纵横,反出,反覆,反忤,心由此矣”一句里,“纵横”可以看作是所有捭阖道术的合成,“反出、反覆、反忤”讲的全是一个“反”字,可见此字的重要,因为,“反者,道之动也”。
鬼谷子担心大家对“反”字的重要性认识不够,在接后的《反应》篇里进一步强调,“古之大化者,乃与无形俱生,反以观往,覆以验来;反以知古,覆以知今;反以知彼,覆以知己”,将“反”字提升到“无形”的高度。“无形”即“道”。“道”之大化,一“反”一“覆”,“反”即往,即古,即彼,覆即来,即今,即此。反与覆之理,也正是捭与阖之理。
反覆之理,一如反掌之理。“无形”如果是手,那么,握为拳,伸为掌。掌分两面,一反一覆,是谓反掌,反掌可见全手,全手就是无形。“反掌”之间,道之理毕现。
由此出发,“捭阖”麾下的“反应”等五大法术,分别从“观往验来”“知今知古”“知彼知己”等方面反复论证捭阖之道。譬如:
“反应术”旨在“钓”“彼方之情”,是为“知彼”。
“内揵术”为的是得“彼方之意”,是亲近彼方,是得彼方的势,是与彼结作一体,是更深一层的“知彼”。
“抵巘术”是在前两术已经得手的基础上,遵循捭阖原则,找准时机“巘”,为已知的“彼”筹策谋计。筹策谋计是前面两术(反应术与内揵术)的目标,约可分为两种情形,一是“抵而塞之”,一是“抵而得之”。
所谓“抵而塞之”,是对可以结作一体的人,也就是可辅之人而言的,游说者在寻到“巘”后,筹谋“塞之”,从而弥补彼方的漏洞。对于不可亲近之人,或不可结为一体之人,则“抵而得之”,就是寻到时机,坏掉他,甚至取代他。
在“抵而得之”时,鬼谷子的建议是使用“飞箝术”,因为“彼方”多为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不可辅之人,毛病足够多,脾气足够大,换言之,其“巘”已经大到不可“塞”的地步。
对于不可“塞”之人,游说者可以使用“飞(阿谀逢迎等)辞”以“扬”他的志意,使他不可一世,从而“箝”制他,使他自取败亡,因而,“飞箝术”堪称是制人与毁人的阴损之术,历史上多被奸人所用,鬼谷子也多因此而遭人诟病。
捭阖五大法术的最后一术是忤合。“忤”为相背,“合”为相向。“忤合”指的就是去与留,是“得”与“塞”,是“择主而仕”。
于游说者这只大鸟而言,如果彼方与自己“成于事而合于计谋”,就“合”于他,反之,就当“因事物之会,观天时之宜”而“与之转化”,“忤”于他而另择高枝。
乙.五大践术中的内在逻辑关系
五大践术包括《揣》《摩》《权》《谋》《决》五篇,篇名即各篇的关键词。
前面讲过,五大践术是五大法术的践行版。法与理相连,践与行通用。五大法术是讲理的,五大践术则是讲用的。用什么呢?用“理”。
在这五篇里,《揣》为第一篇,也是后面四篇的基石。
《揣》为揣情术,揣的是情,是彼方的情,因而揣术的关键是如何知悉彼方之情。彼方之情分为两大部分,一是外情,即外部信息,二是内情,即心中所想。对于外部之情,揣术强调量、权,即对彼方所有外部环境的掌握。具体量、权什么,如何量权,《揣》篇均给出明确指示。外部情况了解足够,就可进而去“揣”彼方的内情。如何揣出内情,《揣》篇也给出详细指导。
然而,若是“彼方”隐情过深,无法“揣”到,《鬼谷子》跟后一篇,《摩》,也即摩意术,就是下出深功夫,打开彼方的闭锁,抚摸对方柔软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套出其意。
在完成“揣”与“摩”两大基础程序之后,就游说者来讲,该进入攻坚实战的程序,也就是跟后的三术,《权》、《谋》、《决》三篇。
游说的攻坚战是出言,而如何出言直接决定游说的成败。《权》篇所讲的“权”,与《揣》篇的权有所不同,这儿不是权量对方的外情,而是权量自己在出言时的言辞,掂量轻重缓急。
决定言辞“权量”单位的是前面的《揣》与《摩》。只有揣好彼情,摩透彼意,出言者对彼方的里里外外完全掌握,才能够“权量”出确切、恰当的言辞,一击而中。
游说彼方,仅靠出言仍是不够的,因为彼方真正需要的是如何解决问题。如何解决问题则涉及到做事,而在做事之前,首先要筹谋,即给出问题的解决方案,这就是《谋》篇的内容。
前面四大步骤妥当,谋略达成,最后一个步骤该是《决》了。“决”与“谋”是连在一起的,只有“多谋”才能“善断”。
至此,《鬼谷子》的五大践术,从“揣情”到“决策”一气呵成,游说者亦当大功告成,坐享其利了。
丙.捭阖系两个理论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
五大法术与五大践术,前者重于理,后者重于用。理为捭阖之理,用为捭阖之用,理用结合,共同阐述第一篇的魂,“捭阖之道”,并与第一篇构成一个难以割舍、相辅相成的捭阖体系。
两个理论又是如何难以割舍、相辅相成的呢?
我们先看践术第一篇,《揣》。既为法术之用,“揣”就有相对应的法术,在这儿毋庸置疑是五大法术中的《反应》篇。《反应》中没有讲“量权”,但在实践中,“量权”是揣的前提,没有“量权”,“揣”几乎不可能。因而,《揣》首先解决的是“量权”问题,其次才是如何“揣”的问题。
“量权”指掌握彼方的外在环境,或客观存在,换言之,“知彼”的外在之情。“揣”为“揣情”,情为彼方的内心之情。内情具体怎么揣,《揣》篇要求循依《反应》术中所阐述的钓情之理。
对于揣不到的顽固内情,《鬼谷子》给出《摩》篇。摩的是意,是彼方深锁于心、用反应术怎么“钓”也不出的“隐情”。“摩”是“轻拂”,游说者如同侍奉一头雄狮一样,须当处处小心,顺毛“拂”之。
能够“拂之”的前提是与彼方建立亲近关系,因而,与《摩》相关的是五大法术中的《内揵》篇,通过内揵术亲近对方,与对方结作亲人,抚其心,出其意。
五大践术中的第三术《权》与第四术《谋》,基本对应于五大法术中的《抵巘》与《飞箝》。找到“巘”后,如何“得”之,如何“塞”之,如何使用“飞”辞以“箝”之,都需要对自己的说辞予以修饰,反复“权衡”,以求精准。说辞若是不当,就将前功尽弃。尤其是在使用“飞”辞时,如何“权衡”至关重要,权衡不当,非但“箝”不住彼方,反倒可能陷己于危境。
《谋》是因《巘》而生的,有“巘”才能出谋。
与《决》篇相应的是《忤合》,因为两篇有两个意义相近的关键词,一个是“决”,一个是“择”。《决》篇“决”的是事,《忤合》篇“择”的是人。尽管所“决”所“择”的内容有所不同,但决即择,择即决。事由人为,人“合”与“不合”是由其“为人处事”所决定的。
2. 本经理论体系的内在逻辑关系
前已述及,本经理论体系由《本经阴符七术》中的七篇文章,外加《中经》一篇构成。如果说《捭阖》系十一篇构成《鬼谷子》理论总体系的一个主体,《本经》系八篇则构成《鬼谷子》理论总体系中的另外一个主体。
从某种意义上说,《本经》系主体在《鬼谷子》一书中所占的比重及其在应用上的重要意义丝毫不亚于《捭阖》系主体。
《本经阴符七术》分别为七篇短文,各篇均有篇名,分别是《盛神法五龙》、《养志法灵龟》、《实意法螣蛇》、《分威法伏熊》、《散势法鸷鸟》、《转圆法猛兽》、《损兑法灵蓍》。作为《本经》的姐妹篇,《中经》也讲七术,只是没有分篇而已。
本经系之所以构成一个理论体系,在于《本经阴符七术》与《中经》所讲七术,在内容上是连贯的,在逻辑上是对应的。
与《捭阖》系五大法术与五大践术相近的是,《本经阴符》中的七术与《中经》所阐述的七术,也各成理论,分别侧重于法理与践行,因而,《本经》七术可定性为七大法术,《中经》七术可定性为七大践术。
图示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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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们就本经系两个理论,《本经》七大法术与《中经》七大践术,的内在逻辑关系作分拆解读。
甲.本经七大法术间的内在逻辑关系
由《本经》七术中的七个关键词,神、志、意、威、势、谋、变,我们可以看出七术之间的紧密关联:本即心,《本经》为《心经》。心藏神,神主志,志御意,意生威,威出势,势成谋,谋求变,变在心。因而,本经七术,实为炼心七术。
心如何炼呢?《本经》给出环环相扣的七层炼法,也即七篇法术。
第一篇是《盛神法五龙》。神藏于心,主宰志意。神是要盛的,而盛神在心之气。心气高,则神气盛,神气盛,则精气旺,精气旺,则志意强。
如何使神气盛呢?
法五龙。五龙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五龙生五气,五气冲和,归于一,一为神,回到根本。
跟后的是《养志法灵龟》。志是心之所至,也即人之所欲。欲望越多,思虑越多,心就摇摆,不能专一。心不专,则神不安。神不安,则散乱,神乱则不可盛,神不盛,则志不达。因而,盛神须节欲,节欲须专志。而专志是要养育的。
志如何养呢?
法灵龟。古人认为,动物之中,龟最有灵气,而龟总是将头缩在壳里,很少张扬。缩首闭目于壳,就能无意于外物,就能专志于心。
第三篇的《实意法螣蛇》,是在养志的基础上展开的。意为志之虑,是志所要表达的意图。实为充实。志若专了,意就实了。换言之,意若不实,志亦不能专。
意如何实呢?
法螣蛇。螣蛇是传说中会飞的神蛇,屈伸自如,上能飞天,下能入地。蛇有屈伸,意有委曲,因而鬼谷子主张,意在实时,要效法螣蛇。
接后是《分威法伏熊》。这儿的“分”是分发,散发,奋发。“分威”即散发威势,或奋发威势,因为威在收聚之后,是要形成笼罩,张扬出去的,譬如鸟与兽在发威时往往张毛亮羽。
散发什么威势呢?
神之威。因为神与威并举,有神才能有威。
神之威如何散呢?
法伏熊。“分威者,神之覆也”,覆即盖。神之覆一如熊之伏,因为出击之前的熊往往是伏着的,毛发是张扬的,伏熊之威可见于熊的精气神,张扬于熊的每一根毛发。在这儿,分威的前提是神盛,神盛的前提是志专,志专的前提是意实。
《本经》系的第五篇,《散势法鸷鸟》,指的是奋威之后该当如何出击。威生势,势须散。
“散势者,神之使也”与前篇的“分威者,神之覆也”,异曲而同工,讲的都是“神”的表现。神覆则威生,神出则势生。
散势的前提是“心虚志溢”,否则就会“意衰威失,精神不专”,从而“言外而多变”,也就是出言慌张,闪烁其辞。
散势须待间,“无间则不散势”,间即隙,即时机,这就是说,出击要选准时机,否则必势败,功亦不成。
接后两篇,《转圆法猛兽》与《损兑法灵蓍》,讲的是“谋”与“决”,也就是说,游说者在进入“谋”与“决”这两个阶段时该如何炼心的手法。
“转圆者,无穷之计”,讲的是计谋犹如圆之转,一旦转起来,就会转个不止,屈出不穷。如前所述,揣、摩、权等术,皆为谋之前提,是为谋准备的。谋是游说者是否成功的关键。谋若得当,功成名就。倘若谋不得当,又抽身乏术,则可能身败名裂。因而,心在出谋时,务要如猛兽扑食,一击而中。
《损兑法灵蓍》针对的是决策。“损兑者,机危之决也”,重点在“决”,决的是“机危”。
“物有成败”,事有机危。机在运,危在变,因而,鬼谷子认为,“机危之动,不可不察”。
怎么察呢?
法灵蓍。蓍为占卜用的草,不言而测变。此术讲的是,面对不断变化的机危,游说者要心如蓍草,灵动适变,否则,就会因循守旧,就无法处理繁纷复杂的人际关系,换言之,不能因变而决,就会导致危局。
乙.中经七大践术间的内在逻辑关系
《中经》七术之间是互联的,分别从容貌、声音、仇郄、缀去、却语、摄心、守义这七个角度,讲述应对不同对手的外在御世手段,是对《本经》七大法术的具体践行。
言为心之声,行为意之达。言行举止、表情气色,无不是内中心意的传达。《中经》七术要求游说者由表及里,观外知内,进而掌握对手,制服对手。
态从神出,言为心声。对于心直口快的人,游说者可以通过观察彼方(对手)的状态声音,也即音容笑貌,知其神,测其心,权衡说辞,一招制服。
解仇斗郄术是针对实力不同的对手设的。对于不如己方的对手,仇宜解不宜结,可通过认同、感化等手法,解其怨,化其仇,使其为己所用,是谓解仇。对于胜过己方的对手,则要寻其“巘”,用其间,使其内斗自弱,是谓斗郄。待其自弱,彼不如己,己再用解术,化其仇,使其为己所用。
对于行将离开己方的亲近人员,《中经》给出缀去术,赞其德,言其善,励其志,施其物,收买其心,使其人去心留,谋求长远利益。
对于有“巘”之人,也即有缺陷之人,己方可使用却语术,抓住对方缺陷的要害,挟持其心,一招制之,使其为己所用。
摄心术旨在“服其心”,也即完全制服对方的心。摄心术可用于两类人,一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另一种是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不可自拔的人。对于前者,摄心术要求己方知其术,扬其长,言其短,指明提高技艺的出路,使其心服口服,为己所用;对于后者,己方则要先满足其欲,在他因纵欲而受到危害时,劝诫之,点出欲之致命危害,助其摆脱困境,彼心服口服,必为己方所用。
守义术是针对仁义之人设的,要求己方首先谨守仁义,而后迎合对方的仁义之心,使对方为己所用。如果对方是小人,不可施以此术。如果己方不能谨守仁义,亦不可用此术。
《中经》七术重在知人、制人与用人,堪称是最早的御人道术。七术各有一个关键词,分别是察、知、解、御、留、挟、守,分别代言不同术类。容貌术重在察,音声术重在知,仇郄术重在解,缀去术重在留,却语术重在挟,摄心术重在御,守义术重在守。
丙.本经系两个理论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
本经系的连贯与对应,与捭阖系有所不同。捭阖系的两个理论之间,五大法术与五大践术几乎可以一一对应,如符节相契,在下称之为战术对应;本经系的两个理论之间,七大法术与七大践术则大不相同,充其量说只是大方向呼应,在下称之为战略对应。
这个战略呼应具体表现在,本经系七大法术是炼内制己术,中经系七大践术是察外制人术。
本经炼内术由心到神,由神到志,由志到意,由意到威,由威到势,因势出谋,因谋生变,由内及表,始于神志,终于计变,可谓是修内制外之术,环环相扣。
中经制人术则与本经相反,也显得散漫许多,要求是观外知内,审表制里,针对不同的对手,给出不同的制御手段,或分化瓦解,或拉拢收买,或借隙服人,或用计服心,或合于仁义,一言一蔽之,针对不同的对手,借助于七大炼心法术的强大功力,因人制宜,化敌为友,化干戈为玉帛,以期不战而屈人之兵。
3. 符言理论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
如前所述,《符言》理论是针对被游说者而作的,包括两篇文章,一是《符言》,二是《持枢》。《符言》与《持枢》构成一个理论,理论内容是互为补充、相辅相成的,阅读对象是被游说者(先秦时为君主)。
面对各种各样、巧舌如簧的游说者,被游说者(主)只要守九而持一,就可坚如磐石,任何人无法撼动。守九为“主九”,持一为“持枢”。
对于守九而持一,我们可用下图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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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被两大理论体系、里里外外各种游说道术环伺侵袭的中心人物,也即被游说对象,君主要想做到如如不动是很难的。
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国之君如果耳根子软,辨不清是非曲直,国家就会轻则陷入动荡,重则社稷不保。为此,《鬼谷子》特别给出一篇专论,《符言》,分别从九个方面为君主设计了炼内制外的法术,也可以说是九种要求,是谓“九主”。作为九种法术,九主之间关联密切,缺一不可。
第一主是位,位即主席。居主席之位,首先要做到安徐正静,喜怒不形于色,否则,就会在臣子们的捭阖法术围攻下沦陷。
统领天下,君主必须洞察一切,因而,明是第二主。这个明,包含目明、耳聪、觉醒,心亮,做到善于倾听,一叶知秋,洞悉天下,否则,自己久处深宫,易受奸人蒙蔽。而要做到“明”,主必须“安徐正静”。
上不正下歪,居正位者,必须修身持德,以德化天下,己身刚正,因而,德是第三主。
治天下还要做到恩威并用,恩为赏,威为罚,善用赏罚被列入第四主,否则,赏罚不明,天下将不归心。
居正位者,要善于学习,善于求问,否则,自己就会孤陋寡闻,从而受到蒙蔽,因而,第五主是问。
御臣之术,赏罚为上,而赏罚只有循因入理才能分明,因而第六主是因。主寡臣多,日理万机,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否则,一堵百堵,臣子就会生乱,因而第七主是周,即要求君主居高临下,考虑周全,洞悉全局。
为君要善视天下,善听天下,洞悉天下之奸,而要做到这一切,态度是重要的,必须做到第八主,恭,谦恭诚恳。
主持天下,实至名归至关重要,否则就会名实分离,迷惑天下,因而名是最后一主,第九主。想想也是,秦亡天下,是从指鹿为马、名实分离开始的。
上述九主,环环相扣,缺一不可。九主中,第一主与第九主最是重要,一个主位,一个主名,堪称是为君要领。位是内,是基础,居正位须拥有安徐正静的品质。名是外,名不正则言不顺,名不符实则天下必乱。中间七主,皆是由位与名而生出的可践行法术,核心是御臣。
总体而言,《符言》九主是人君御臣术,或人君制人术。而要做到上述九术,人君必须守正。这个正,就是君主所必须守持的“枢”。
正为枢,枢为一,一为道。
术为道用,人君只有守一,才能用九。
可惜的是,作为守一的《持枢》在流传中亡佚过多,我们无法看到全貌了。
4.《鬼谷子》五大理论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
到此为止,我们已陆续解说了《鬼谷子》理论的全部体系及体系内部诸理论的逻辑关系,主要内容包括两个体系(捭阖系与本经系)与一个理论(符言),其中两个体系中各含两个理论,如下图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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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理论中,捭阖系与本经系,均是说给游说者听的,只有符言理论是说给被游说者的。示图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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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捭阖体系,内有十一篇文章,其中首篇为捭阖之道,后面十篇是捭阖十术。捭阖十术又分法与践两类自成一体的理论,第一类叫五大捭阖法术,第二类叫五大捭阖践术。
在捭阖道术中,捭阖为魂,五大法术为体,五大践术为用。体与用相辅相成,共同维护捭阖道魂。
我们可以换个表达方式,即抽出每个道术的关键词,看它们之间的体用关系。其中捭阖为开合,也即言与默;捭阖五大法术依序为钓-亲-间-扬-择;捭阖五大践术依序为揣-摩-权-谋-决。
示图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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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上图可知,捭阖十术绕魂运行,其中五大法术分别对应于五大践术,揣-钓,摩-亲,权-间,谋-扬,决-择。换言之,行揣时用钓,行摩时用亲,行权时用间,行谋时用扬,行决时用择。当然,我们在理解《鬼谷子》时,这个图示并不能一一对应,但我们至少可以跳出文本,从更大的格局上进行解读。
同理发生于本经系。本经七大法术与中经七大践术,从某种意义上也是这种体与用的关系。其中,本为中,中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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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符言理论里,枢与九主的关系如下图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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