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昔
安唯的性格，对于高中时期的男生来说，太过软弱。甚至和女生相比，也处于劣势。
宋如星并不会否认这一点，但也不会用这个理由嘲笑安唯。
毕竟除了娘之外，安唯并没有其他缺点，他善良、诚实、乐观、爱好广泛。
宋如星觉得和安唯聊天是很享受的一件事，他脑洞清奇且涉猎广泛，和他聊天永远不会腻。
按理说像安唯这样的人，即便是个娘炮，但要想融入班级并不难。
人无完人，谁还没有个缺陷了？朋友本就是互相接纳。
可惜，安唯偏偏有个最让人无法接受的缺点——爱哭。
极致爱哭、动不动就哭、精神污染一般的暴哭，待在他旁边脑子里全是“呜呜”声。
高一的时候，宋如星还是个天不服地不服的猛男，甚至有过在校门口追着高二年级揍的光辉事迹，名噪一时。
当然，正如小说剧情一样，每个浪子终将回头、每位英雄终将迟暮，谁都会被岁月逐渐磨去棱角。
然而，宋如星的棱角，是被安唯磨去的。
广告界有个很经典的案例，脑白金。
在几十年前，它用一种新颖、精神污染般的形式，给广告界带来了革新。
安唯就是现实版脑白金。
高一的时候，安唯坐在宋如星旁边，几乎天天从早哭到晚。
“呜呜，我同桌会不会被他仇家打死？”
“呜呜，我会不会被同桌的仇家打死？”
“呜呜，同桌仇家会不会被同桌打死？”
“呜呜，同桌仇家的同桌会不会受到波及……”
没经历过的人，是不懂这种煎熬的。
宋如星自认为意志坚定，可以熬一熬，直到那个冬天，他在厕所碰到安唯。
安唯刚脱下裤子，瞬间泪流满面，光着屁股面对宋如星，指着裆部痛哭道：
“呜呜呜，天好冷，它被冻得好小，看起来好可怜呜呜。”
宋如星当场崩溃，在学校论坛发帖宣布推出混混界，从此好好学习，希望黑白两道的朋友给个面子，平时不要打扰他的正常生活。
此帖子还被管理员置顶三天，引发学校众人热烈讨论。
有“考古学家”深挖其中缘由，得知宋如星是因为安唯而退出江湖之后，大呼此事荒唐。
只有腐女们如获至宝，纷纷开始脑补宋如星和安唯的CP故事。
宋如星也懒得解释，毕竟其中缘由只有他自己知道。
宋如星母亲，有躁郁症。
当她不开心的时候，会用极致恶毒的语言去咒骂宋如星和父亲，比如废物、不争气、孬种。
但更令宋如星绝望的是，母亲动不动就大哭、嚷嚷自杀。
父母结婚早，且经历过一段艰难困苦的日子，即便现在生活有所好转，那些困苦依然如同阴影一般笼罩着家庭。
从宋如星上初中开始，母亲每天都会念叨曾经的困苦，怒斥父亲不努力，没给她带来好日子。
有无数个日夜，宋如星和父亲都没有睡过好觉，因为母亲每次骂人都要骂到深夜、骂到凌晨三四点。
母亲骂累后，昏沉睡去。
宋如星和父亲，只能在片刻的安宁之后，再次踏上工作与学习的路。
宋如星脑子变得越来越麻木，进入类似无欲无求的状态。
当然，这在同学眼里，不过是“大佬的高冷”。
那时，父亲在仓库做重活。
宋如星怕他因为精神不好产生失误，从而像新闻中那样被压断腿、摔断手什么的，于是每天中午放学就跑去仓库陪伴父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宋如星和父亲脑子里那股筋几乎绷断。
当时的宋如星，是恨母亲的，恨她为什么不愿走出那段黑色的日子，恨她为什么要这般折磨家人？
直到那一天，宋如星像往常一样回家，打开门却看见母亲站在半条腿跨出了窗户。
那天秋风涌动，将窗帘吹得鼓起，像两块幕布。
母亲难得露出真挚的笑容，那是封存在宋如星童年的回忆。
“如星，妈妈受不了了，脑子里每天都是曾经的各种伤心事萦绕，我闭眼是它，睁眼也是它，妈妈要崩溃了……”
母亲语气是久违的和蔼，但内容却让人冰凉彻骨。
曾经一直以为，母亲不愿走出那段艰苦往昔，以此折磨家人。
现在终于明白，是那段艰苦往昔不肯松手让母亲离开。
原来这个家庭，全都笼罩在阴影中，无一幸免。
“以前太对不起你和你爸了，每次你们出门后我都好自责，但一到晚上又会……唉。”
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窗台滑落。
这时，涌动的秋风戛然而止。
两块鼓起的窗帘缓缓落下，遮住了窗户、遮住了光，像是一场电影迎来落幕。
……
宋如星原本是考北区一中的种子选手，他的成绩也足够去北区一中。
但填报志愿那天，他不顾老师反对，毅然决然放弃了北区一中，将志愿改为城市另一头的南区三中。
让身边的同学一阵唏嘘。
来到南区三中后，原本乖巧懂事的宋如星一改脾性，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暴力学霸”。
而暴力学霸突然转性，扬言拒绝暴力、平淡生活，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同学都说，宋如星变了。
实际上，他没变，只是回归从前了而已。
因为，在那个冬天，宋如星从安唯的神情中，看到自己母亲的影子。
那种想逃离某些阴影，却又无能无力，只能靠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宣泄自己……宋如星对这可太熟悉了。
宋如星情不自禁想帮自己的同桌走出阴影，这或许也是一种对过往的救赎。
……
下午，宋如星坐在座位上，杵着腮帮子做出一副专心听课的模样，实际心里却在琢磨：
“安唯自从走出阴影后，已经很少哭了，今天哭成这样，不像是开玩笑。
可他说的话、做的事又确实难以置信，又是说看见我死了，又是未卜先知般提前把我拉走。
啧啧，我还是去实地探查一下吧。”
打定主意后，宋如星就坐等下课，铃声一响便冲出教室直奔五楼。
“报告！”宋如星站在办公室门口喊道。
“请进。”
坐窗口旁的老师是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他望了望宋如星，和蔼的说：
“是你啊，中午玻璃的事，我已经打电话告诉总务处报修了，只要小同学你人没受伤就好。”
“我没事。”
宋如星摇摇头，解释道：
“但是我想观察观察窗户，搞清楚它的玻璃是怎么脱落的，然后就可以提醒同学们，看见类似情况记得叫总务处的检修。”
地中海老师点了点头，褒奖道：
“不错，小同学你还挺细心。”
说完，老师从座位起身，给宋如星腾出位置，宋如星顺势来到窗户前观察。
窗框表面看上去没有损坏或是变形、固定玻璃的胶条也没有问题、当天也没有刮大风。
完全没有异常。
“好了，谢谢老师。”
“看出什么问题没……”
老师话没说完，宋如星和安唯已经跑出办公室，直奔食堂后面高三部的教学楼。
来到四楼那间少了一块玻璃的教室后，相同的借口让宋如星没受阻拦就得以近距离观察窗户。
跟办公室那边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像自然事件一样，毫无破绽。
……
宋如星踱步走在操场上，准备回教室，嘴里小声嘀咕道：
“嘶——没什么异常，虽然几率渺茫，但它很大可能就是偶然事件。既然如此，安唯这么奇怪的反应……会不会是他没按时吃药，又发病了？”
正思考着呢，宋如星看见安唯从远处奔向自己，他挥舞着双手，表情惊恐地大喊着。
具体内容没听清，宋如星正打算追问一下，就被一辆车撞翻在地。
并不疼，就视线突然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