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平安喜乐
“十月!”花自量自睡梦中惊醒,一双纤细的手覆上他的手。
“醒了?”她浅浅地笑着,温柔地看着他。
他撑起身子,抓着她的手臂,来回查看,一点伤痕也没有,双手紧紧地用力,生怕她从手中溜走似的,环顾四周,这是十月的屋子。
“我们……没死?”他喃喃问。
十月绽开笑颜答道:“我们都没死,都好好的。”
闻言,他一把揽过她,拥其入怀,幸好她还在。他经历过两次失去之痛,第一次令他珍惜,第二次则令他警醒,他发誓,绝不许十月第三次遇险!前路艰险,但求一切苦难皆朝他来。
十月在他怀中轻轻蹭了蹭,这样的温柔她还能拥有多久?
她在梦里见到了两次救她于危难的思慕盏,它的真身是一块琉璃碎片,原在天界做盛接琼浆之用,因被人失手打碎,这一片才不慎落入人间仙境蓬莱,千万年间修出灵性。
后被一修道之人捡去,做成如今的思慕盏,赠与心爱之人。历经几世,它皆被相互思慕的爱侣所得,故以双方思慕为养修炼,最后得到它的眷侣将它当做陪葬带入棺椁,这才被地府所知,因其灵气充沛,奉若珍宝,赐名思慕盏。
“谢谢你又一次救我。”十月也不知它能否听懂,但她仍旧这般开口。
“还要谢你救了小花。”心中感激难以言喻,死而复生之喜,失而复得之喜,绝而复望之喜。
“不必谢我,你与我血契三年,这三年内我自会保你性命。”没曾想它竟能回话,“至于你思慕那人,我亦会保护。”
“三年?”十月喃喃,司业带她与思慕盏结契之时,确实提过三年之约,但司业也曾说过,思慕咒已解,难道……“思慕咒未解?”
“思慕咒岂是那么容易解得,你与我结契时,思慕千年,要想解咒,他需得同样思慕千年才行。区区凡人之躯,何来千年的思慕?”
这么说来,她与小花之间仅余一年不足的时光。心中喜悦渐淡,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管还剩多少时日都是赚得的,她这么想却还是忍不住难受。
答应与小花四季迎春,答应与他相伴终老,她终究要做食言的那个人。
许是感觉到她的情绪,思慕盏解释道:“因入地府后被怨气所侵,我不得不吸食魂魄,但我使你鬼生凡胎,亦是逆天而为,故你以魂魄相抵,不算冤枉。”
“我明白。”它所言非虚,若不是思慕盏,她与小花根本没有机会重逢,更别提之后的种种,一开始本就是三年为期,只是她中途生了贪念,如今不过一切如初罢了。
只是小花此刻的喜悦如此美好,她如何忍心破坏。当一切进入倒数时,她反倒能更灵敏地感受一切,她念念不忘,千年追寻的此情此景,值得倾尽所有。
剩余的时光不该被离别的感伤浪费分毫,他们之间也不需要多一个人来承担倒数的心酸。
“小花,我好想你啊,方才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你不在我身边。”
“胡说。”花自量松开十月,心疼她经此劫难而患得患失,“从今往后,我都会在你身边,无论何时,永不分离。”
“若我有一天离开你了呢?”
“不许瞎想,不许你离开。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她感动,但小花这样偏执却不是她乐见的,她牵起他的手,郑重地捧在手心里,唇边扬起浅浅笑意,对他道:“我不要你随我生,随我死。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彼此相爱,彼此信任,彼此欢喜便足以。”
她俯身靠近他怀中,温润的声音靠近他的胸膛,“若我俩真有一天,彼此分离,我也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依旧风流倜傥。人间孤魂野鬼无数,像霾和慧儿那样的,你还要助他们超度。小花,世事无常,若真有那么一天,答应我好好活着。”
花自量抬起双臂,圈住她。她的话像临别之语,他闻之心惊,问:“发生何事?为何说这样的话?”
她浅浅道:“有感而发罢了,你若不答应,我不得心安。”
他瞧着她一如往常地浅笑,只是眉眼间格外认真,于是宠溺道:“依你,都依你。”
动情之处,她微微仰起头,他意动地低头,双唇相接,彼此相依,相互缠绵,宣情于口,述尽情衷,难舍难分。
一旁案上的迎春花束随之颤抖,花瓣掉落,引出淡淡迎春花香,意乱情迷。
清风朗月,星辰漫天,南雁成队归乡,掠过屋檐,屋檐上人影绰约。
当时便是在此,守净怒斥他什么也不懂。司业回想起那晚之后,他与守净每一次相见皆是争锋,好似他们从未如楼中那两人一般促膝长谈。
他到底不懂什么?
也许他不该解禁制放守净出来,看她如今的模样,竟是半点没有悔过。
身后传来熟悉地气息,他猛地回过身,果然是守净,却是他未见过的模样。
守净周身杀气甚重,眼神冷冽,手持灭仇剑,此时的灭仇已被无魇下了障眼法,故司业并未认出。
他劝守净:“跟我回去认罪。”
“认罪?”守净嗤笑,“何罪之有?”
“事到如今,你还冥顽不灵!抢夺思慕盏,杀害十月这两桩罪过还不够吗?”
“你问我够不够?夺思慕盏当真是什么大罪,以至于受囚禁之刑?十月擅用思慕盏难道不该杀吗?我究竟做了何事罪犯滔天?”守净捏了捏手里的灭仇剑,垂着眼帘,“还是你本就想置我于死地?”
“守净……”
“别叫我!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无法恪守心中净土,我向你表明心意的那一刻,你又是如何待我!你要我如何守净!”
她不容分说,提剑朝司业刺去。而司业尚处于震惊之中,守净所言他竟是半点不知情?迎面而来的巨大怨气,却容不得他多想。他翻覆掌心,化出火咒,缠绕灭仇剑。
灭仇剑在火中挣扎,难以脱身,放出怨灵。怨灵齐刷刷地朝司业袭去,司业筑起结界,加强手中火咒,此剑为邪,当废!
守净见难敌司业,捏风雷咒破其结界,司业却趁势以水引雷,灭了那些难缠的怨灵。
她怎么忘了,司业五行兼修!守净暗想,只好催神力注于灭仇剑中,灭仇得势,挣开火咒束缚,顿时犹如猛鬼觉醒,街头巷尾狗吠连连。
司业凝水成冰,化成冰刃,气温骤降,空中漂浮着上千条冰刃,蓄势待发。
“守净,收手吧。”
箭已离弦,如何收手?她与他之间,从来都是他胜,因此从来都是他欲如何便如何,她想要他如何,便非胜不可。
她舞动灭仇,任其吸光她的神力,奋力一击。冰刃密密麻麻扑面而来,手中剑开始不受控制,她抓着剑刺向的明明是司业的肩,可灭仇自作主张直刺司业心口。涣散的瞳孔重新凝神,她一阵慌乱,松开灭仇。
灭仇剑失了神力,咣当落地。
“守净!”司业惊呼着冲上前,一把抱住缓缓坠落的纤细身姿。
冰刃穿体,寒意入心,她躺在司业怀中,攥紧他的衣袖,她与他斗,从来都输。心口的伤神力四泄,血潺潺而出。她那样爱着又恨着他,他给她的只有心痛罢了。
“你当真狠心……”她究竟是在问司业,又或是自问,无法自知。只剩灵台空白,无尽黑暗。
司业探了探她的气息,微乎其微,即刻给她服下一颗凝魂丹。心神大动,到底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不是我……”那些冰刃明明避开要害,为何会……
夜空中忽然响起呜咽的乐声,世间万物,闻之静默,南雁停驻,犬吠消毕,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司业眨了眨眼,乐声依旧,怀中的守净却没了踪迹。
“守净!”
回应他的只有悠悠乐声,此乐声听着像是陶埙所奏,其声呜呜然。
他不停自问,为何,到底为何,守净到底在想什么,而他不懂的又是什么?百思难得其解,越想越觉头疼欲裂。
这是摄梦曲!
他恍然,屏息静气,头疼之感褪去,逐渐灵台清明。空气中果然有与那股邪气相同的气息。
东南方!火舌卷过,燃起浓烟,烧出一只祟灵。人死后因执念化作鬼,鬼得神力为鬼灵,但有的鬼自带修为则为祟,死后仍然修道则成祟灵。
司业定睛,眼前的祟灵名为“泽梦姬”,善以音律控万物,一曲“摄梦曲”可叫世人甘愿沉沦。
泽梦姬捻起一撮被司业烧焦的发丝,嗅了嗅,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转轮王,你烧我头发,扰我清梦?”语气中带着几分如梦初醒的慵懒,伸了伸胳膊,扭动腰肢。
“你怎么在这?”司业警惕问道,祟灵与一般鬼祟不同,它们自有道法,若说神族以道行天下,祟灵一族则以法行天下,虽行事乖张,却明是非知善恶,故千万年来与神族间相安无事,只是泽梦姬染有邪气,此事定不简单。
闻言,泽梦姬并不急着答话,只是摆出琴,笛,筝,箫,箜篌等乐器,一切准备就绪,转了转手腕,这才抬头看向司业。
“终归你的话我答不上来,不如打一架。”
泽梦姬只可控制有梦之人,所梦即所思,无思何来梦?
“音律对我无用。”
“当真?”她嘴角微扬,甩开广袖,拨动琴弦,“转轮王虽不懂乐,但你的朋友们倒是懂得很。”
十月和自量还在楼中!司业转身急下,刚响起的琴声戛然而止,他回头只看见泽梦姬伏在琴上,已然入睡,并逐渐隐匿身形。
他不及多虑,探入楼中。花自量与十月双双昏睡,被摄梦曲带入梦中者,无人能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