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明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瓢泼大雨使他所见的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加上雨打屋檐的嘈杂声，不由得让人心生烦躁。

“老倌，下这么大雨不会有客人来了，要不咱们关了店回去睡觉吧。”阿明百无聊赖地敲着擦得反光的桌子，朝柜台里翻着账本的老掌柜喊道。

老掌柜头也不抬地大骂道：“你就这点出息，成天就知道睡觉，像你这样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存够钱娶个媳妇？你也不小了，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阿明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小声嘟囔着：“有那礼钱我都能买匹好马了，有匹好马我哪去不得。娶个媳妇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有什么用？”

当然这些话他只能自己发发牢骚，是万万不能给老掌柜听到的，不然又该被老掌柜拎着算盘追着打了。

“咦！”阿明站起来伸长了脖子看向官道那头，雨中有人骑马而来，逐渐走近，马蹄声在雨声中听着还有那么一丝悦耳。

来客在店门前驻马，下马摘了雨披在靠门的一桌坐下，用沙哑地声音说道：“来壶热酒去去寒。”

阿明跑去柜台打酒，转头发现正在算账的老人手有些发抖。

“老倌你很冷吗？”阿明低声问道。

“是有点冷，毕竟是上了年纪了。”老人抬起手在掌心哈了口气，又继续算账。

阿明嘿嘿一笑，提着酒壶小跑到客人跟前，为客人倒上一杯，鞠躬道：“您慢用。”说完退到门边站着，聚精会神地打量站在屋檐下的高头大马。

这位客人穿着一件玄色锦绣长袍，腰间挎着一把长剑，戴着斗笠，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阿明心中微动，这装着太符合他心目中的江湖中人形象了。

这间酒馆坐落在西钰关外二十余里的官道上，这条官道连接了云州和塞外大漠。经常走在这条路上来往两地的大多是南方的商队，商队通常都有镖师随行。阿明从小就在这间酒馆里长大，他是掌柜收养的弃婴。在这里听多了那些草莽镖客吹嘘自己年轻时天南海北的经历，莫名就对江湖产生了极大的向往。他很想亲自去看看那些别人口中的山川河流，去拜访人们常提起的江湖名宿。他也曾以江湖儿女自居，想象着自己父母是受门派恩怨牵连而不得不亡命天涯的侠女义士。亡命天涯当然不能带个孩子啦，所以将他托付给了老掌柜。可惜后来掌柜的告诉他他是从西钰关墙角下的垃圾堆里抱来的，于是他不能是江湖儿女了，江湖中人都有情有义，绝不会做出把孩子丢垃圾堆里这种龌龊事。所以他现在就想要一匹好马亲自去逛逛江湖，做不成江湖中人的儿女就自己做个江湖中人。

不过老掌柜打死不同意他的江湖梦，让他打消了这些念头好好地娶个媳妇生个儿子继续打理这个酒馆。

阿明转过头向客人试探地问道：“冒着这么大的雨赶路，大侠是要去哪呢？”

正在喝酒的客人听到这声大侠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在找一个让我心安的地方。”

听着这满是江湖气息的话，阿明顿时就来了兴趣，大着胆子坐到客人对面问道：“那大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了吧？”

阿明最喜欢听别人走南闯北的故事了，他虽立志要去闯荡江湖，但他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往西去四十多里外废弃的西沙关。他曾听说有许多大侠会在西沙关破败的城墙上比武，刀剑泯恩仇，光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很厉害。于是某一天他瞒着老掌柜去了西沙关，却只在那里看到了三三两两的小贩卖着江南的丝绸塞北的毛皮和假得不能再假的武功秘籍。不过他还是买了一本，贴身藏在衣服里。行走江湖的人身上不带一本秘籍怎么像话？就算是假秘籍，带上一本总是没错。

“细数下来也确实走过不少地方了。”客人轻叹道。

“那你找到了吗？”阿明问。

“没有！”客人摇头，“我想明白了，等我把要做的事做完，处处可心安。”

“那大侠是个老江湖了呀。”阿明惊叹道，眼里满是憧憬。

“你对江湖很感兴趣吗？”客人问道。

“那当然了，谁不想鲜衣怒马笑傲江湖呢。”阿明笑着回答道。这些词他是不懂的，只是听别人说起过，觉得是个好词，就记下来了。

柜台里一直埋头算账的老掌柜听着这话抬起头来看向眉飞色舞的阿明，阿明丝毫没感觉到老掌柜的目光。到是客人转过头来与老掌柜对视，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客人的动作阿明才想起来老掌柜就在不远处，尴尬地缩了缩脖子，收敛了笑意。

“你觉得江湖是什么样的？”客人呡着酒问道。

阿明顿时语塞，他没读过书，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他心里那个浩大磅礴的江湖。他只会说鲜衣怒马，但这个词他已经说过了。

“就那种……那种有侠气，那种，有情有义的……”阿明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客人微笑着喝尽杯中酒，转头向老掌柜抱拳道：“掌柜的贵姓？”

“免贵姓李。”老掌柜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这位小兄弟呢？”客人又向阿明抱拳。

“我叫李子明，老倌给我取的。”阿明挠头笑道。

“既然你对江湖那么有兴趣，我给你讲个江湖的故事吧，顺便等雨停。”

客人又倒了一杯酒。

窗外大雨依旧，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