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早年游学与初仕泉州看朱熹理学产生的社会原因
一 二十四岁前的游学、科考与婚姻生活
朱熹二十四岁赴泉州同安任之前,在朱松、父执及诸师的教导下,既潜心儒经与二程之学,以下学上达为进路,又泛滥佛老,以“驰心空妙之域”(《答薛士龙》)为旨趣。窃以为,下学上达,始备格物穷理之基,而“驰心空妙之域”,方具形上拓展之功。与刘清四的婚姻,使朱熹更早地成熟;而科考的成功,对于朱熹的自立与步入仕途,以及得到从事教育、著述与学术活动的广阔舞台,其意义是十分深远的。
建炎四年(1130)九月十五日午时,朱熹生于南剑尤溪郑氏寓舍。1三朝洗儿会,朱松2(1097~1143)咏《洗儿二首》道是:
行年已合识头颅,旧学屠龙意转疏。
有子添丁助征戌,肯令辛苦更儒冠?
举子三朝寿一壶,百年歌好笑掀须。
厌兵已识天公意,不忍回头更指渠。
(《韦斋集》卷六)
南宋朝廷偏安一隅,有着强烈抗金复国意识和继承道南文化的朱松,寄望新生的朱熹今后的人生道路——或奋战沙场(助征戍)保家卫国,或传承道统(更冠儒)济世救民,殊途而同归,都是为了国家民族的长治久安。
生于多事之秋的朱熹(小名沋郎,小字季延),襁褓之中(四个多月)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绍兴元年(1131)二月一日,因范汝为拥军建安不受命,剑州余汝霖、余胜、建安张毅起事,攻犯古田,朱松携家自尤溪先逃往古田龙爬,六月则转寓长溪龟灵寺。绍兴二年(1132)正月初,又因范汝为复叛,占据建州城,破邵武,并欲攻福州,朱松携家由长溪往福州,寓桐江。正月九日,韩世忠讨平范汝为。朱松携家归尤溪,途径福州谒福建路抚谕使胡世将。胡世将归朝,荐朱松为泉州石井镇监税。3
绍兴二年五月朱熹随父朱松在泉州石井(今安海镇)。绍兴四年(1134),朱松应诏入都召试馆职前,携家归尤溪,五岁的朱熹则入小学。始诵《孝经》,即书八字于其上:“若不如此,便不成人。”4尝指日问朱松:“日何所附?”朱松曰:“附于天。”又问:“天何所附?”5朱松奇之。又尝与群儿嬉游,独在郑氏馆前沙洲上用指画沙,视之,乃是八卦。是年朱熹始读《四书》6。九月,朱松丁忧归尤溪。
绍兴五年(1135),朱松携家离尤溪,寓居政和星溪,庐墓守丧。朱熹在政和,常往星溪书院、云根书院及湛庐山中苦读,初见延平李侗,约在是年。绍年六年(1136),朱松守丧,尽室饥寒,朱熹长兄、二兄约在此时夭亡。绍兴七年(1137)六月,朱熹母子寄居浦城,朱松单身襆被再次应召入都。绍兴八年(1138)三月,朱熹母子来临安(今杭州),延杨由义7为师,授朱熹以司马光《杂仪》等。时朱熹因侍父见到大儒尹焞,并得尹氏论语解抄录勤读。同年,朱熹初见刘勉之。8十二月二十一日,朱松与馆臣胡珵、张广、凌景夏、常明、范如圭上书反对议和。绍兴九年,赵构定都临安,元旦布诏天下,与金议和。朱松对十岁的朱熹感慨叹息久之。是岁,朱熹在临安刻苦读《四书》,慨然有做圣人之志。绍兴十年(1140)三月十五日,秦桧讽右谏议大夫何铸劾朱松,出知铙州,朱松愤而请祠归闽。四月,朱松携朱熹自临安归,寓建阳登高山丘羲之家。五月,金毁和叛盟,大举南侵。六月,刘锜在顺昌以五千精兵大破十万金兵。朱松为朱熹诵读《光武纪》,讲解刘秀何能以三千精兵击破王寻包围昆阳之四十二万大军,并为朱熹大书苏轼《昆阳赋》。这对朱熹思想上的影响无疑是十分深远的。七月,朱松往崇安访刘子翚,朱熹可能同往并初识刘子翚。同年受学于家庭,朱熹始作诗文,董颖叹其笔力扛鼎9。秋后环溪精舍成,朱松举家定居建安城南紫芝上坊。
绍兴十一年(1141),十二岁的朱熹在建安(今建瓯)环溪精舍受教,开始“十年寂寞抱遗经”的生活,诗文同时大进,九月十五日生日,朱松作贺诗,有“骎骎惊子笔生风”之语。绍兴十二年(1142)九月,朱松往游福州,访福建安抚使程迈及友人张元斡、傅自得等(朱熹初识傅自得约在此时)。绍兴十三年(1143)三月二十四日,朱松卒于建安环溪寓舍。疾革时手书以家事托刘子羽、命朱熹禀学于武夷三先生:籍溪胡宪、白水刘勉之、屏山刘子翚,往父事之。刘子羽为朱熹母子筑室于崇安五夫里屏山之下、潭溪之上,并与胡宪、刘勉之经理其家事。朱熹母子约于是年下半年来居五夫里。五夫里乃藏龙卧虎之地:且不说柳永(约987~约1053)从白水村走向中原,成为天才的词人,把词从形式、内容、艺术上推向极致,形成“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盛况。仅史称忠义世家的刘氏三代,就足以成就五夫里的英雄气!中唐时迁徙入闽的刘氏家族,传至宋七世为文韬武略兼备的刘韐(1066~1126),生当兵燹灾难民不聊生、赵宋王朝危如累卵之际,刘韐出奇兵恩威并施慑服西夏,使夏人纳款请罪;金兵南侵,刘韐坚守真定府,使金人举步维艰,他率领三个儿子驰骋沙场,屡建战功。其间,朝廷派童贯带兵收复燕州地区,并派刘韐在河北招募“敢死士”,岳飞应募从军。刘韐慧眼识英才,他十分赏识岳飞,委以武职。后来,岳飞成了千古传颂的民族英雄,刘韐也因徽、钦二帝被虏出使金营,有辱使命自缢身亡。刘韐亡后,三个儿子皆子承父志,各领风骚。长子刘子羽为抗金名将;次子刘子翼是南宋名臣;季子刘子翚成了理学家、文学家。刘子羽之子刘珙也是力主抗金复国的爱国忠臣。10这样的环境,是朱熹日后迅速成长的重要外部条件之一。
一到五夫里,朱熹则入刘氏家塾,受学于刘胡三先生,并与诸生及同舍生刘珙、刘玶、魏掞之、方士繇、黄铢、黄子衡等共学,时相过从。从绍兴十三年居五夫里潭溪至绍兴十七年赴建州秋举,此五年朱熹足迹大致未出崇安、建阳一带。其间,朱熹曾问道受学于刘勉之萧屯草堂、胡宪籍溪山居、刘中瑞樟书院、武夷山水帘洞。由于屏山到武夷水帘洞路远,刘子翚于中途建歇马庄,拨田二百亩供讲学费用。由此可见,当时朱熹既是“自卑的孤儿”,又过着非同一般寄人篱下的生活11。绍兴十三年(1143),朱熹始读二程与张载之书,用力于二程为己12之学。刘勉之、刘子翚授以张载《西铭》。是年,张敦颐归还婺源百亩先业田于朱熹母子。绍兴十四年,葬朱松于崇安县五夫里之西塔山(灵梵寺附近)。这年,他又勤攻《四书》,读吕大临《中庸解》与《孟子》“自暴自弃”章,并作《不自弃文》;在刘子翚处初见道谦,向其学禅,自此则“出入佛老十余年”;是岁,始读《周礼》,以为此书从圣人“广大心中流出”。绍兴十五年(1145),刘子翚作《字朱熹祝词》,其中云:“字以元晦,表名之义:木晦于根,春容晔敷;人晦于身,神明内腴。昔者曾子,称其友曰:有若无,实若虚。……言而思毖,动而思踬,凛乎惴惴,惟曾、颜是畏。”13显然,这是在儒家的道德修养中融入了道家的虚静之说。在朝廷禁程学之际,朱熹既潜心理学,每早起反复诵读《中庸》《大学》,且于儒、佛、道,文章、楚辞、诗、兵法无所不学,事事都作有两册笔记文字。
绍兴十六年(1146)夏,致堂胡寅自湖南衡山来访武夷三先生,朱熹侍坐见之。14丙寅之秋,朱熹既频频向居开善寺的道谦学佛,又常往竹原庵向宗元(道谦的师兄)问禅。十月二日,刘子羽卒,朱熹以诗挽之,得读其奏议,感慨奋发。绍兴十七年春,道谦往衡阳随宗杲(大慧禅师),朱熹寄书宗杲问禅约在此时,其后二人仍有问答往还。是年,朱熹生平第一部著作《诸家祭礼考编》成。八月,十八岁的朱熹“中建宁乡举”。十一月秋试毕归五夫里。十二月六日,刘子翚卒。临终前向朱熹具道平生学问次第,传授“不远复”思想,为诸生做遗训,命朱熹作《致张浚书》,勉力抗金复国大业。
刘子翚认为《周易》复卦是易学之门户,他以复卦初爻“不远复”作为自己终生服膺的三字符。所谓“不远复”又与道家的“主静观复”密切相关,15这与刘子翚以佛老证道的经历有关:“吾少未闻道,官莆田时,以疾病始接佛老子之徒,闻其所谓清静寂灭者,而心悦之,以为道在是矣。比归,读吾书而有契焉。然后知吾道之大,其体用之全乃如此。抑吾于《易》得入德之门焉。所谓不远复者,则吾之三字符也。”16同时,刘子翚关于心性论的阐释:“方寸之地精之,则为灵明虚净之府,杂之则为尘垢滓秽之囊,慎其所养,动无与抗,故心有兼人之动者,应对起居而不乱,力又倍者,喜怒哀乐而不乱,又倍者,死生忧患而不乱。”17构成对朱熹为己之学,尤其是心性论的最初影响。从内明之学的意义上说,这就种下了朱熹毕生为之求索的“正心诚意”的根由。而刘子翚的“维民论”,则成为朱熹以民为本治国平天下的外用之学的底蕴。
绍兴十八年(1148)春正月,十九岁的朱熹娶刘勉长女刘清四为妻。18《诗经·国风·桃夭》中有“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之语,是很有深意的,婚姻使朱熹更早地趋于成熟。关于其夫妇间的关系,传记绝不提及。这是我国传记传统,以此为私人之事,与局外人无关。对于朱子生活史素有研究的陈荣捷先生推测说:“其夫妇关系必甚圆满。”19黄榦(1152~1221)谓其“闺庭之间,内外斩斩。恩义之笃,怡怡如也。”20属于概而言之,“内外斩斩”说明朱熹在家中是严格按照“男尊女卑”和“男女有别”的规矩行事的,而“恩义之笃”云云,似属理想化之辞。
2003年10月,在江西婺源“朱子学与当代社会”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上饶师院朱子学研究所的汲军与童腮军撰《择婿婚及对朱熹女性观形成的影响》一文,对朱熹的婚姻形式、婚姻生活等进行研究,使这一长期阙如的问题有了新的突破。论文著者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注意到他人容易忽略的层面。尤其是指出朱刘结合的婚姻形式属于“择婿婚”,以及分析刘清四早逝的主要原因。
择婿婚是指女方家庭主动选择男方为女婿的一种婚姻形式,或称“赠女婚”。主要特点有三:女方选择男方,此其一;其二,女方的条件(政治、经济等方面)优于男方;其三,男方的前途往往需要依靠女方。这种不合“男尊女卑”传统的婚姻形式,自春秋以来就见诸史载,而魏晋以降逐渐盛行:“权门富室,均重择婿,而富戚豪家,依倚权势,更有以考选比试之法择婿者。……宋时此风,愈益盛行,宰相贵幸及士大夫之家,等而下之,至于土豪富室,莫不于春榜之时,竞脔佳婿。”21虽然择婿婚姻也是要男方下聘,也是女方嫁到男家,但由于女方处于优势位置,男方就有投靠依附女方之嫌,所以男方常常居于“准赘婿”的地位。
朱松临终命朱熹师事的二刘之一的刘勉之日后成为朱熹的岳父,使朱熹的婚姻具有戏剧性。十五到十七岁的朱熹主要跟随刘子翚学习,而秋试之后,刘子翚就去世了。于是乡试高中之后,跟随刘勉之学习,并由刘勉之主持,于绍兴十八年(1148)春与刘清四完婚22,亦即有了功名之后才结婚。刘勉之在朱熹婚后一段时间一直承担朱熹一家的生活,且其膝下无子,过继堂兄之子,因此特别看重朱熹自在情理之中,而朱熹婚姻初期,还没有经济来源23,生活上依赖刘氏家族是毋庸置疑的。朱熹亦曾自谓“自我少日,托婚高门”。24认为自己的婚姻是高攀了。因此,朱熹的婚姻形式属于择婿婚。
汲军、童腮军认为,正是朱熹的经历,直接影响了他的女性观,即承袭儒家与二程的女性观的最主要内容:男女有别和男尊女卑。同时,也影响他对于其妻刘清四的情感25。遍查朱熹千余首诗作,属于爱情诗只有写怨妇思念远行之夫的《拟古八首》,其首末两首云:
离离原上树,戢戢涧中蒲。娟娟东家子,郁郁方幽居。
濯濯明月姿,靡靡朝华敷。昔为春兰芳,今为秋蘼芜。
寸心未销歇,托体思同车。
……
众星何历历!严宵丽中天。殷忧在之子,起步荒庭前。
出门今几时,书札何由宣?沉吟不能释,愁结当谁怜。
临风一长叹,泪落如奔泉!《文集》卷一
有人认为这是朱熹与刘氏新婚之后的情诗。但朱熹自己却说:
向来初见拟古诗,将谓只是学古人之诗,元来却是如古人说“灼灼园中花”,自家也做一句如此;“迟迟涧畔松”,自家也做一句如此;“磊磊涧中石”,自家也做一句如此;“人生天地间”,自家也做一句如此。意思语脉,皆要似他底,只换却字。某后来依如此做得二三十首诗,便觉得长进。26
由此可见,这写情诗只是朱熹一种文字练习,更多的是学作诗的技巧,而“意思语脉,皆要似他底”,则感情内容仅是模仿而已。27
朱熹恪守“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而刘清四无疑是一个贤妻良母,她大约只活到四十四岁。她的死当与频繁生育、过度劳累有关。刘氏共生养了三男五女:长子朱塾,生于绍兴二十三年(1153)七月;次子朱野,生于绍兴二十四年(1154)七月;长女朱巽,约生于绍兴三十年(1160),次女朱兑,生于乾道元年(1165);三子朱在,生于乾道五年(1169);三女朱巳,生于乾道九年(1173);四女生于淳熙元年(1174);小女生于淳熙二年(1175),时朱熹四十六岁,刘氏约四十三岁。
从刘氏的生活经历就可以看出,其家庭负担极其沉重,一家老小的生活重担都落在她的身上。不仅有八个子女,还有活到七十高龄的婆婆祝氏也是由刘清四供奉伺候。婆婆过世之后,刘氏以四十多岁的年纪连续三年生下三个女儿。其时长子长媳却远在江西婺州,次子未娶,缺少帮手。而朱熹长期潜心于“为往圣继绝学”的事业中,自泉州同安县(现为同安区)初仕之后仅靠半俸祠禄度日,家庭处于“贫病困蹙”28之中。因此,刘氏是在劳累与贫困中死去的。
以上对朱熹的婚姻形式和刘清四的死因做简略的分析,其意义当不止于研究朱熹的生平及其思想。我们认为,对此问题,尚有继续讨论的空间。
绍兴十八年(1148)春,朱熹赴临安省试、以道谦禅说中举;四月殿试,中第五甲第九十人,赐同进士出身。未冠则高中进士,对于朱熹跻身仕途,以及日后尽管清贫,亦可以祠禄维持生计,长期专心从事学术活动,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六月,离临安南归,经阑溪访范浚,得其《心箴》;又经江山县(现为江山市),访得龟山之传的徐存,徐氏遗以《心铭》。由此可以窥见,心性之学在宋代士大夫中已广为酝酿,这是朱熹中年苦参“中和”的社会基础和外部因素。是年,脱却场屋的朱熹更加发奋读书,始读《曾南丰集》,学曾巩文。绍兴十九年(1149)二月十日,朱熹岳父刘勉之卒,胡寅来祭。是年,朱熹得上蔡谢良佐《论语解》,刻苦研读,又得西山李郁《论孟说》读之。同时全面读《六经》《语》《孟》,晓知大义。因此,束景南先生认为“二十岁成为其学问思想转折之年”。岁末,如婺源展墓,封识先祖坟茔,拜祖宗姻党乡丈,谒朱氏家庙,以先业田百亩之租充省扫祭祀之用。绍兴二十年(1155)正月至二月,从婺源往歙县,至望京门飞来山八山小径拜见祝氏母家与外祖父祝确,往篁墩谒朱氏先世故居。三月,自婺源归,途中与诗人董颖、同年叶元恺交游。
在婺源之行这个过程中,朱熹讲学授徒的教育才能初显身手。在婺源,他一方面向学有所长的前辈讨教,另一方面与同辈的乡党姻亲讲论学术。比如他向王次山传授如何治学的经验,帮助他教育儿子“大凡治经之法,且先熟读正经,次则参考注疏,至于礼乐制度名数,注疏得之尤多,不知令郎如此下工夫否?若资质大段警悟,也须着下三年工夫,于此自然精通贯熟,何待他求?”29他又向程允夫传授以《论》《孟》《骚》《诗》为本,出入陶柳门径的诗教等。他以新科进士的名望与新安30众多的后生学子讲学论道,开始他生平第一次的讲学生涯,他的学术传播和影响正是从新安开始的。他的才华与新科进士的桂冠使得他在祖籍婺源得到平生第一次盛大的称赞,既有前辈的首肯和美誉,又有同辈的倾慕与崇拜,这使得他的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从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到前呼后拥的成功者,这一人生中巨大的飞跃就是在他的祖籍地完成的。朱熹这次婺源之行还有更为深层的心理原因,就是他压抑已久的独立意识终于得到张扬:他不再是依附于岳父的女婿,依附于老师的学生了,而是一个可以独立担当学业与家庭重任的男子汉。他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自称为“新安朱熹”,这不仅是在血缘关系上的认祖归宗,更是精神上庄严的独立宣言。31
从婺源回到崇安五夫里后,适道谦自衡阳归密庵,朱熹屡至山中,与道谦学禅问道。夏间,洛人范仲彪避祸来崇安,朱熹从之游,得读司马光《潜虚》与《易说》,多知司马光事。读史书亦自此始。
绍兴二十一年(1151),赴临安铨试中等,授左迪功郎、泉州同安县主簿,待次。五月,离临安,北游湖州,见三叔朱槔。是年建斋室名“牧斋”,日读《六经》百氏之书。之所以名为“牧斋”,盖取刘子翚《圣传论》中“善牧心者,摄思虑於未萌之时”之意,是故朱熹作《牧斋记》谓:“余为是斋而居之三年矣。饥寒危迫之虑,未尝一日驰于其心。”32
牧斋三年,朱熹往武夷山冲佑观访道,其耽读道经,学长生飞仙之术,可从诗《读道书作六首》中窥见一斑:
岩居秉贞操,所慕在玄虚。清夜眠斋宇,终朝观道书。
形忘气自冲,性达理不余。於道虽未庶,已超名迹拘。
至乐在襟怀,山水非所娱。寄语狂驰子,营营竟焉如!
失志坠尘网,浩思属沧州。灵芝不可得,岁月逐江流。
碧草晚未凋,悲风飒已秋。仰首鸾鹤期,白云但悠悠。
(《文集》卷一)
既然“灵芝不可得,岁月逐江流”,道家老庄不能满足其异常活跃的精神需求,朱熹又继续追随道谦,究味禅悦,学禅自牧。绍兴二十二年(1152)九月,道谦卒,为文往祭。其间始读周敦颐《通书》,初不解其意。绍兴二十三年(1153)春,作《牧斋记》,为其牧斋三年读儒经与出入佛老之总结。五月踏上赴泉州同安县主簿任之途,经南剑,初见延平李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