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灵性的存在们
小村的周围群山环绕,山上种了很多树,多是松树,走在里面,有一种绿荫蔽日的感觉。据说,这些树都是村民们种的,他们专门培养出林场,就是为了日常的生活、建屋所用。不过,村民们很少滥砍滥伐,山上的水土保护得很好。
最有趣的,是我们经常在林子里看到放生树,所谓的放生树,就是在树身上绑了东西,人们一看,知道这树已经放生了,就不会去砍它们。动物也是这样,藏区也会放生动物。有些被放生的动物也像这些树们那样,身上绑上东西,做了记号,这样谁都不会宰杀它们。不过,放生树的说法,我怀疑是朋友想当然告诉我的,因为那树上系上绸布之类,也可以代表一种吉祥的祈祷。
放生标记对这些动物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因为,它们既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又不用害怕会再遭人类的刀子。我在《猎原》中说过,人怕狼,狼其实也怕人,连狼们都知道,那些“两条腿的动物”不好惹。原因在于,人类会随时向动物举起火枪,而狼是土地爷的狗,它们每个月都有一些日子得守戒,不能吃动物,据说,那时的狼,被土地爷封了嘴。
在附近的寺院外面,我们还看到了一只放生羊,它的毛很长,角和胡子都很长,身上挂着一些彩带,这就是它已经被放生的标志。它似乎很老了,总是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当它卧在地上,一动不动时,看起来,就像一个年老的僧侣。非常悠然,非常安详,甚至还有点佛慢的味道。只是,它一见漂亮女孩子,就马上紧紧地跟了上去,这说明,它还有点猪八戒的基因。只是,它比猪八戒稍微好一点,猪八戒老想回高老庄,但这只羊不管怎么追,也不会超过寺院门外的那块土地。这说明,它是一只有底线的羊。
被放生的动植物通常有一种灵性,这只羊也是这样。它跟普通的羊不一样,我们沿途见到的那些羊们,一遇到路边的野草、树叶,就会疯狂地扑上去咬啊咬的,有时,还会把草根都拔出来,但这羊却有一种不受诱惑、不为所动的味道。看起来,它既不贪婪,也不为生活担忧。
动物身上有许多我们应该学习的东西,比如,《西夏咒》中黄犍牛的舍己为人、熊的知恩图报,《猎原》中老山狗和《野狐岭》中那只狗的忠诚,都太值得我们学习了。像沙漠里那些拜月的狐子,就是一个美好的象征。你想,茫茫的大漠,虽然有一种天地立人的坦荡、沧桑和博大,但也是一个少有生机的地方。那所在,埋葬了多少古老的文化,埋葬了多少有过梦想的人,但那沧桑、孤独、苦焦的生活,却没有磨去狐子的向往。一想到那些小小的狐子,孤独地朝着月亮拜啊拜啊,拜着心里非常渺茫的梦想,还有那份形而上的期待,我就觉得,这景象充满了诗意和崇高。它真是一种大美的景象了,就连那孤独,也显得很美。
事实上,所有的灵性,都意味着一种高于生存的东西,意味着一种高于生活的追求。当人或动物有了这种追求时,就有了灵性。灵性是一种形而上的追求。
不过,也有些放生羊,有点装腔作势的味道,很像那些没有真正修出慈悲心的出家人。我写过一首打油诗:
朝圣古道上,偶遇放生羊。
因业入屠门,放生进寺院。
众人生敬意,见之便合掌。
久久异化心,驴子驮佛像。
宛然若智叟,狂逾雪漠状。
念念有霸气,步步生傲慢。
拧角时人,撒尿占地盘。
闻经成狂慧,时扮博士样。
雪漠正告山羊兄:
虽居圣地生慢心,
奈何畜生不自量?
在这片小树林里,我们看到了大量的稀有植物。除了那些放生树,还有很多灵芝之类的东西。树林里有很多灵芝,形形色色的。每天吃过饭,我们都会像捉迷藏那样,到林子里找灵芝。
西部人认为,谁的福报大、品质好,谁就更容易发现很好很大的灵芝。这种说法不知有没有道理。但奇怪的是,我们比赛了很多次,收获最大、灵芝品质最好的,都是同一个人,连名次都一样。所以,西部的很多说法虽然听起来很神奇,也可能有它的道理。
去年的冠军是陈建新,他找到了一个很大的灵芝,有大锅盖那么大。今年的冠军,就换成了陈亦新,但他找到的不是灵芝,而是巨型蘑菇。那蘑菇的尺寸,真有些惊人了,是其他蘑菇的好几十倍,非常夸张。而且,其他蘑菇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享受一种虚伪的自由,这几颗蘑菇却像王者,大大方方地挺立在树干上,显得非常威风,也非常张扬,似乎在说:“我君子坦荡荡。”
这真是一个充满了神奇的小树林。
我们还看到一些腐化的树,它们长得很大,也很粗壮,但并不牢实,很容易就会碎掉。看起来,它们的身体已经腐化了,跟一般的树不一样。
我们还遇到一个小女孩,她看起来很小,但听说已经嫁人了。这说明,藏地有着跟汉地很不一样的婚嫁习俗,我们想专门找个时间,采访一下这里的婚嫁习俗。
(写于2014年6月20日,卓尼小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