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夜长大
小孩子在情人节亦是中国小年夜的那天度过了他的三足岁生日,因学校家中皆洋溢节庆气氛,连小孩子自己都萌生了全世界在为他庆祝的喜悦。
加之我又极重仪式感,什么逢年过节生日纪念日,统统都要拿来庆贺一番才罢休。
朋友总取笑我,说早已混淆小孩子的生日,因每个月14号都要买蛋糕、吹蜡烛、唱生日歌来为他庆贺,真正笑掉大牙。
人活一世,白驹过隙,都是眨眼间的功夫。我们认真生活的每一天,欢笑的每一刻,都是值得庆祝的。
小孩一满三岁,连他平日里极为亲近的外公外婆都说他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一般,“是否到了三岁真的不同?”
三岁的孩子自然与两岁的不同,四岁的又会与三岁的不同,小孩子的变化本就日新月异,每一天都会带来许多惊喜,又凭添许多烦恼,如游戏打怪一般,层层升级,永不停歇。
而我在他每年生日的时候,总不免要回想他出生时的场景——那场令出院都要推迟一天的暴风雪,似乎长过一个世纪的分娩过程,以及新生儿放到面前时我痛哭出声的那一瞬间,都似乎在心底里烙了印记,再难忘却。
父母们对孩子出生时的情景都是那么印象深刻。胞弟与我早已成年,但每逢生日,父母亦总要回述我们出生时的场景。
例如胞弟出生时,圣保罗的滂沱暴雨,父亲拿着一个巨蛋模样的巧克力送给医生。例如我出生时,上海那冻至脊骨的春寒——“连尿布都是烘不干的,借了郊区的破房子,棉被也不舍得垫在腰后,落下一身腰酸背痛的后症。”
二十年后,三十年后,那记忆因为太过刻骨铭心而依旧鲜活。人的记忆,太过奇妙。
春节似乎要把一年里见亲戚的份额用掉个八九成。许久不见的亲戚跑上来总感叹“小孩这么大啦?”“话这么多啦?”云云。
我亦无法准确地回答他何时长得这般大,何时会说这么多话了。母乳不足总在嗷嗷哭闹、瘦瘦干干的样子似乎还在眼前,快两岁了还只会“妈妈妈妈”,担心他迟语的日子,亦似昨天。
叔父们又在席间讲从前,说我从前如何如何乖巧,小孩子都有胡闹的时候,我却偏偏没有,总是很乖,总是听话,总是规规矩矩。
同辈兄弟姐妹小时候的糗事亦要在这逢年过节的家庭聚会上被拿出来再嚼一番助兴。
二哥小时候头大,骑着小自行车跟在运煤饼的黄鱼车(三轮车)后面,那人不知为何停下,回过头拿了个黑乎乎的煤饼照在他脸上。又例如,小哥哥虽长得清秀可人,手长脚长,连芭蕾舞团都入选过,却十足逗逼,但凡家里要挨训挨打,他总是第一个。
那些陈年旧事,在饭桌上拿出来说实在开怀,连新加入大家庭的嫂嫂、姐夫亦听得津津乐道。
若我自己的回忆总停留在小孩子出生的三年前,大人们的记忆停留在了更遥远的吾辈牙牙学语的三十年的那从前。
母亲总说,人若总怀念过去,谈从前,就是老了。小孩长大,大人变老,真的似乎都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说那亚马逊CEO贝佐斯启动了个“万年钟”的计划,一千年才敲一次,寓意提醒人类的将来。一千年,对人类来说,是太过遥不可及的将来了。
我们眼前,只有那三年五载。
张爱玲在《半生缘》里这样写道:“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之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不管是爱过三五年便以为是一生一世的爱恋,抑或总怀念过去深感岁月飞逝的中年,时光匆匆如流沙,还道来日方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