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谋事

方志敏上海之行，原本是希望找到份赖以安身立命的工作，以便半工半读，以工养读，并寻找革命真理。无奈在火热的阳光下，找寻了好些时日，却毫无头绪。他的满腔热望，换来的全是四处碰壁。囊中有限的几个钱，已所剩无几。

而在方志敏来上海之前，九江南伟烈中学的一位同学就写信告诉他，校长因为赏识方志敏的天资和才学，希望他能回校学习，并且破格给予免缴一切学膳费用，以示奖掖。但有一条，就是要放弃对社会主义的信仰，不再在同学中宣传什么“革命”“斗争”之类的内容，皈依基督，虔诚信教。方志敏断然拒绝，毫不犹豫地回复：

“读书不成，只为家贫，但因贫而无受教育机会的人，在中国何止千万？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相信基督教的。现在，我也不愿再读那些无意义的书，我要实际的去做革命工作了。”

到上海后，校长还想拉拢他，给了他一封介绍信，叫他去找一位牧师，说这位牧师可以帮他找到职业。方志敏起初对校长的推荐不感兴趣，后来实在是因为经济窘迫，便决定去找这位牧师试试看。

牧师住在一所美以美会[4]办的医院的花园里。方志敏按了一下铃，仆人出来开门。他说明了要见牧师，仆人引他到一间会客室里去候着。他向周围一望，华丽的装饰，雅洁的布置，纯粹是一位基督教化的家庭！

好久，那四十余岁、身穿一套崭新西装的牧师才走出来，对着方志敏惊愕地问道：“啊！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我是从九江南伟烈中学来的，校长给我介绍到此。”方志敏从袋里拿出那封介绍信来，郑重地递给牧师。牧师一面接着，一面说：“那么，请坐吧！”

牧师看完信后，坐在一把安乐椅上，说：“呵！原来你想谋事，那可很难！”

“我并没有什么奢望，只希望能有个尽够生活的工作就满意了；我还想一边读书……”方志敏说道。

牧师接连摇摇头：“很难很难！此地找事，全靠路子，没有路子，光有本领也不成。”

牧师边说边盯着方志敏那身乡式打扮，接着突然发问：“你在这里有亲戚没有？带了多少钱来？”

“没有亲戚，只有几个朋友，钱早给做盘缠用掉了。”

“哦，在上海滩想混碗饭吃不容易呀，还是早日回家乡去吧！”牧师淡淡地说。他显然没有闲心去无缘无故地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青年。

方志敏感到如坐针毡，垂头不言。牧师从抽屉中取出小剪，自顾专心修剪指甲，脸上早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来。会客室里出现一阵难堪的沉默。方志敏知道，再坐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起身告辞。

这时，坐在里间一张洋台子上写东西的打扮得和美国女学生一样的小姐，偷望他一眼，随即转回头去，好像这并不值得她的垂青似的。方志敏这时进一步体会到，在这个黑暗的社会里，穷苦青年不但无读书的机会，连找个糊口的工作也不可得，反倒被人无端奚落和羞辱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