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遗书,身世
眼见秋言已经头也不回地朝那边去了,秋沄一跺脚,只得往前方灌木丛里躲去。
那些黑衣人果然不多时就追过来了,看着秋言留下的明显痕迹追过去了。
等人走远了,秋沄才悄悄追着秋言所走的方向而去。
等秋沄到毒瘴林外面时,秋言刚好从一侧出来。
秋沄赶紧上前欲扶住秋言,被秋言阻止:“没事,你别靠过来,我身上沾了毒障林的瘴气。”
“那你……”
知道秋沄要说什么,秋言打断了她的话:“不用担心,我带了一些避瘴丸才进去的。”
“姐,你吓死我了。毒瘴林什么情况我们都没摸清,你要是吸了瘴气倒里边了,我一时半刻根本找不到你,时间一长,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我有分寸,走吧,先回去。这会儿他们应该还在毒障林里打转。”秋言淡淡一笑。
确定没有人跟上来,两人一路小心隐藏着走过的痕迹,回了竹屋。
半天晌午的时间,又在山里跑了一上午,早就饿的头晕眼花。吃过饭后,两人坐下来一合计,觉得今天这些黑衣人大概就和陈老先生的死有关。
但人都死了他们为什么还会来带走尸体,又一直守在奇云居附近呢?如果不是提前派人盯着,今天不会那么巧就在郊外埋伏她们。
想了想,二人决定看看陈老先生留下的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秋沄从怀里拿出来一本破书还有一个信封,并将信封递给秋言。
秋言不解,看了眼秋沄。
秋沄抿了抿唇道:“姐,上面有你的名字,这是给你的。”
“陈老先生给我的?”秋言低头看了眼信封,发现确实是自己的名字,顿时有些诧异。自己统共没见过陈老先生几次,并没有过深的交往,他怎会给自己留信呢?
“我也不清楚,那天情况紧急,老头没有说太详细。但以老头的性格脾气,特意写了你的名字,断然不会是误写。”
秋沄没有说的是,特意写的秋言的名字,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否则直接交代给自己即可,自己又怎会对姐姐有所隐瞒呢。
秋言也好奇,但确实和陈老先生往来不多,故随即就打开了信,没有要避着秋沄的意思。
然而,第一句话就让秋言大吃一惊。秋言唰地起身,又顿住。对秋沄说:“小沄你再去烧点水,茶水没有了。”
“姐,怎么了?”秋沄迟疑了一下,刚才秋言震惊的神情真的很少见,支开她的借口也很明显。
秋言垂下眼帘道:“没事,一会儿和你解释。”
秋沄只好去转身去了厨房。
秋言继续看着那封信,眼里的震惊渐渐消散,转而被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和复杂替代。
“秋言丫头,我是陈旻,或许我该称你一声大小姐。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
陈旻,竟然是他……颤抖的手泄露了秋言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接下来的话字字泣血:
大小姐,我是偶然间知道你们的身份的。我曾经试探过沄丫头,发现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没想到你们竟还活着,认出沄丫头的那刻真的是又惊又喜。可惜小姐和姑爷终是赴了黄泉,徒留你们孤苦无依。
没能早点找到你们,是陈旻无能。不过也好,老头子我躲躲藏藏,四处漂泊,远离我、远离过去的一切对你们才是好事。
身为封凌门护山长老,当年的我无法护在姑爷小姐身边,无法护身边兄弟和弟子的性命。过了那么久,我依然无法为小姐和姑爷报仇,为封凌门报仇。陈旻愧对封凌门,也无颜和大小姐相认。
如今得知大小姐和二小姐还安好,已是陈旻最大的安慰。相信小姐和姑爷泉下有知,也一定很开心,会保佑两位小姐的。只是苦了大小姐,一个人带着沄丫头。
见到这封信的时候,相比老头我已经去陪小姐和姑爷了。本无意为大小姐多添伤情,可我既做了沄丫头半个师父,也算注定的缘分。
我知道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找到我,还请大小姐和沄丫头定要与我撇清干系。大小姐见信后一定要放好我留下的东西,有朝一日,若时机成熟,证据确凿,我留下的东西就能重见天日,届时就是慕容老贼自掘坟墓之时,封凌门也能大仇得报。
若不能,大小姐切不可冲动行事,应抛开过去,以保全自身为重。
一行清泪滑落,秋言赶忙抹去眼泪。
小时候的记忆似模糊似清晰地展现在眼前。秋言发现,她完全无法将陈旻现在的样子和脑海中的样子对上。
瘦小干瘪、满头霜雪的小老头,怎么也和高大挺拔、精神勇武的陈叔叔的身影重合不到一起。
对于陈旻此人,秋言是印象深刻的。
陈旻是母亲陈凝的亲信,和母亲亲如姐弟。陈凝嫁到封凌门时依旧跟随,忠心不二,后居护山长老之位。
小时候,秋言总是围着他喊“陈叔叔”,要陈叔叔教自己习武。
可变故来得是那么快。
当年封凌门除了外派的陈长老、十多个师兄弟和二十多个弟子外,其余在封凌门的三百七十一口人全部葬身火海,只剩被拼死护送出逃的秋言一家四口。
之后各个分部都被斩尽杀绝,外姓子弟即使侥幸逃过一劫也大多隐匿踪迹,或是归入慕容门下。
陈长老所带那队人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无一生还……却不知陈旻逃过一劫,且一直在查当年的真相。
想到这些事,秋言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下滑。怕打湿了手中信纸,等平静了一瞬,秋言才接着往下看:
但选择权始终在你和沄丫头手里。若你们选择从此隐姓埋名,彻底抛开过去,那也是极好的。慕容家这些年愈发坐大,又和陈、林两家有牵扯不清的利益关系。无法一击必杀,至多不过是搓伤他们一点皮肉,得不偿失。
最后,陈家也万不可信,你外祖父母已亡故多年。其余的人与慕容家一丘之貉,焉知当年的事又有没有参与其中。
我很希望你们能够放下仇恨,想必姑爷和小姐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老头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也没有资格替你们做决定。老头我活了那么久都没有大彻大悟,也没有那颗放下屠刀的佛心。我有什么资格去让你们放下仇恨呢?只希望你们记住一点,封凌门的人,无论在哪里,做什么,都要正言,正行,正心。切不可被仇恨蒙蔽了内心。
陈旻去了,言丫头,你和沄丫头,万望珍重。无论你们如何选择,老头我都希望你和沄丫头有一个干干净净、轻轻松松的人生。
陈旻留。
信到此止,秋言早已泪流满面,嘴唇被咬出了一道血痕。秋言紧紧抓着这张信纸,整个人犹如一张过了水的纸,一碰就要破开一般。
用力将信纸攥紧,手一扬就尽数化为齑粉,下一刻湮灭无痕。
秋言竭力克制住自己,运起轻功离开。
正好瞥见秋沄烧好水出来。
“姐姐,你去哪……”
“不必寻我,一会儿就回。”
秋沄的声音被甩在身后,直到走出秋沄视线,秋言才握紧剑朝毒瘴林而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秋沄本想看看老头留下的信,回到桌旁,却什么都没看到,不由得气闷,只能等着秋言回来。
中午的阳光炽热,虽烤不暖人心,但却烤得化毒瘴林的瘴气。
秋言一路直奔毒瘴林,到达毒瘴林外,又封了身上几处大穴护住心脉,带好避瘴丸才迈步进了毒瘴林。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秋言才从林里出来。
此时,秋言气息略有些凌乱,神情却平静多了。
剑锋朝下一挥,剑上的血迹顺着剑身滑落在灌丛下的枝叶里,再无人在意。
手无意识地一松,剑掉落在地上时,秋言才回过神来。
就近摊坐在一棵树下,秋言愣怔地看着手背上的血迹。
累,好累,也好恨……闭上眼,睁开眼,秋言眼前都是当年的那一幕幕情景。
阿笙,快跑,带着妹妹快跑!
你要听话,照顾好妹妹,好好的活下去……
什么也不要管,不要去报仇,忘掉这一切……
忘掉一切,谈何容易?又怎么能忘掉!怎么可以忘掉!
研制出无忧水时,不是没想过就此忘记一切,但秋言不甘心。
被活活烧死的三百七十一条人命!还有无数被无辜屠戮的封凌门弟子……徒留她姊妹二人苟活。
陈叔说自己放不下,执着了那么多年,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这背后是那么多条人命,她有何资格抛下,也无法安然苟活。
母亲的声音字字泣血,陈叔信中的话也浮现在眼前。任由眼泪肆意流淌,秋言知道,从封凌门覆灭的那一刻起,她这一生就干净不了了。
收拾好情绪,秋言才起身准备回去。同时也在思量,该如何对秋沄说才能将事情圆过去。
等回到家,秋言看到秋沄神情焦急地转来转去,似是在思考要不要出去找自己。
秋沄听到动静忙迎上前来:“姐姐,怎么了?你去哪了?”
“小沄,进去说吧。”
两人进屋里坐下,秋言才道:“陈老先生本名陈旻,是阿娘的一位故人,信中说他被仇家追杀,故而隐藏姓名。”
顿了顿秋言又接着道:“今天追杀我们的黑衣人,无疑是陈老先生的仇家。信中老先生提到了一本家传秘籍,他们为此而来。我担心毒瘴林的黑衣人逃脱,故而去查探了一番。”
秋沄听了赶忙问道:“娘亲的故人?什么故人?难道娘亲还有亲人在世?”
秋言摇了摇头:“并不是,算是阿娘的结拜兄弟。”
“姐,那黑衣人呢?他们是不是都中毒了?他们进了毒瘴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着秋沄的面庞,秋言迟疑了两息才回答:“我彻底了结了他们。”
“了结了啊。”秋沄点点头,忽地发现,“不对!什么了结?姐姐你杀了他们!”
秋沄是真的十分震惊,没想到姐姐居然动手杀人了,尽管那是害死老头的仇人。
但是对青啸山不熟悉,没有准备的人,进了毒瘴林基本无生还的可能,又何必冒险多此一举呢。这么想着,秋沄也问出口了。
秋言道:“虽然时间越久,吸入瘴气越多,他们越没有出来的可能。但夜长梦多,徒生波折,还是彻底绝了后患的好。万一他们侥幸逃脱,我们就没有退路了,连青啸山也守不住了。”
秋沄点点头,算是对这个理由表示赞同。
两人一直居住在山林里,没什么亲人,也甚少与人往来。虽然学剑练武,却算不得江湖人,打打杀杀的事见得不多。秋沄第一次看见杀人,还是上次化尸粉那回。
秋沄欲言又止,迟疑地问:“姐,你不害怕吗?杀他们的时候。”
秋言定定看了秋沄一会儿,才道:“你觉得我残忍吗?你别忘了,他们是害死老先生的人,不是主谋,也是帮凶。今天如果不是他们不熟悉这里,死的就是我们。”
秋沄连忙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姐姐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只是这两天的事情,让我对生死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杀人和杀鸡总不可能一样的,姐你第一次动手的时候不害怕吗?”
秋言垂下眼睫,眼前是一条黝黑的小道,月光明灭难见的树林里,枝丫纵横交错,仿佛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狰狞嗜血的嘴脸。
阿娘一直喊着快跑,温热的血喷洒到身上,像是透过衣服、透过皮肉,直达灵魂,恨不得烧光一切……那是自己第一次动手捅开了人的肚子,鲜血喷洒的时候,像火一般浓烈。
秋言回过神:“怕啊,怎么不怕,可剑不握在自己手里、剑尖不对准别人,下一次就是别人对准你,甚至是你的家人了。”
秋沄默默点了点头,眼眶不知不觉微湿,忙仰起头眨了眨。
突然,秋沄又想到追来青啸山的黑衣人:“姐你别忘了,当时我们分开走,还有另外几个人也进了青啸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离开。如果他们没有走,那找到这儿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秋言也赞同:“没错,如果他们没有离开,或者离开了却招来了更多的人,对我们都是不利的。”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看着秋沄紧张的神情,秋言安慰道:“没事,青啸山范围大,还连着虎啸山,在没摸清虚实之前,他们不会很快再来。”
秋言又道:“但我们确实要提前想好应对的办法。这两天出入要仔细,注意观察进山的人,同时我们也要做一些准备了。”
“姐姐,你有想法了?”
秋言点头,和秋沄说了一下大概的安排和布置。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去镇上探听一下消息,两人都在忙着布置,对青啸山的防御布置。同时多备了好些药,甚至退走青啸山的路线都设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