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亚梅尼是除了亚夏之外,跟随拉美西斯多年的另一位老朋友。他个子很矮,总是一副瘦弱的样子,吃多少都长不胖。他也是拉美西斯的书记员,对待工作如痴如狂,仿佛天生就是这块料。他手下有二十多个专业人员,专门负责整理、精简国内一切讯息,向法老汇报。亚梅尼的工作效率很高,因此遭到过一些人的妒忌及栽赃陷害,但拉美西斯还是很信任他。
后背的疼痛折磨着亚梅尼,令他终日脸色苍白,看上去很虚弱。尽管如此,那些木质的记录板和莎草纸都是他自己扛的。他布置的繁重工作令所有人疲惫不堪,而他却只要睡一会儿,就能精力十足地继续记录重要信息,上报给拉美西斯一人。这次,法老决定在底比斯停留数月,所以亚梅尼和手下也就跟着留在这里。能让埃及更加强盛是亚梅尼唯一的心愿,这也正是法老心中所想。他丝毫不在意能得到什么封赏。为了避免出现难以挽回的失误,他对待工作从不懈怠。
亚梅尼在满是文件的办公室里享用大麦粥和鲜奶酪时,拉美西斯进来了。
“还要继续吃吗?”
“陛下不用在意我,您的到来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看了你近期交的几份汇报,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
“陛下您为什么要说‘看上去’?难道我还有什么事瞒着您吗?”
亚梅尼自从上了年纪后,就开始啰里啰唆,对办公条件不满,并拒绝接受别人的意见。
“我不是那个意思,”拉美西斯很淡定,“我只是想弄清楚。”
“陛下想知道什么?”
“一件让你发愁的事都没有?”
亚梅尼回忆他的报告并大声地复述了出来:“水渠设施一切正常,堤坝修缮成果令人满意……所有省长按照命令施政,都很安分……农耕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老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为迎接节日的到来,进行了无可挑剔的准备工作;工艺大师们、开采石材的工人,以及雕刻家和画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尽职尽责地工作……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发愁的。”
国家的管理和经济体系在亚梅尼看来都很完美。这一番话本可以让拉美西斯宽心,可事实上却仍未打消国王的顾虑。
“陛下难道还有重大消息没有告诉我?”
“我不是那样的人,这你应该很清楚。”
“到底怎么了?”
“有关赫梯,他们的大使过度殷勤。”
“哦!挑起战争,还有谎话连篇,是他们的看家本事。”
“我有种预感,暴风雪和冰雹将在埃及境内降临,它们会造成严重的破坏。”
国王的感觉让亚梅尼提高了警惕,因为他继承了他的父亲塞提感知塞特神的能力。这位神灵负责抗击企图危害太阳的邪恶势力,也掌管着恐惧、雷电等天灾。
“什么叫‘在埃及境内’?”亚梅尼疑惑地重复。
“妮菲塔莉知道如何解释,她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和法老一样,亚梅尼心中感到很悲伤,他忙活着整理屋里的文件,把笔墨归置好,借此掩盖情绪。妮菲塔莉是个既美丽又聪慧的女人,举止优雅,总是笑呵呵的,堪称完美。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亚梅尼的工作压力顿时烟消云散。
可是他对伊瑟却没有任何好感。她从未接触过皇室的核心政治,想挑起皇后的重担太过勉强了。但拉美西斯封她为皇后,自然有他的理由。她对国王的爱,使得她身上所有的不足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您能替我解除疑惑吗?”
“我也毫无头绪啊!”
“我们需要打起精神来应对了。”
“我很讨厌被动的局面。”
“我能理解,”亚梅尼不满地小声说,“先放我一天假,我们再继续商议吧。”
棕榈树下,一对夫妻在交欢。不远处,一条毒蛇在逐渐地靠近他们。这条蛇有着扁扁的脑袋、粗大的尾巴,身长一米二,除了蛇背是暗红色、蛇身两侧呈现淡绿色外,其余地方都是白色的。它白天钻进沙地里,天黑才出来觅食。当下的天气酷热难耐,毒蛇咬伤会瞬间置人于死地。那一对夫妻好像并没发现毒蛇在靠近,仍然热烈地交合着。
女子名叫莲花,颇有些姿色,身体柔软;男人已年过五十,个子矮但很壮实,一头黑发,皮肤很粗糙。莲花笑着叫她身上的男人用尽全力。这位埃及男人激情四射,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努比亚女子就彻底为他倾倒了。男人一刻也不得停歇,莲花有时候柔情似水,有时候又急切地催促。夜色温柔,两人之间的爱情却火热地如夏日骄阳。
毒蛇已近在咫尺。男人虚晃了一下,推倒女人,开始亲吻她的胸部。莲花乐在其中,两个人注视着彼此,不知满足地互相占有着。突然,莲花飞快地伸出手,正好抓住了蛇的颈部。毒蛇进攻失利,口中的“咝咝”声大得刺耳。
“太好了,”塞达武一边说话一边继续身下的动作,“这么容易就得到了优质的血清。”
莲花瞬间判若两人,没有了兴致。
“我预感到有坏事要发生。”
“跟毒蛇出现有关?”
“有什么将威胁到拉美西斯。”
塞达武是一位御蛇巫师。身为法老的多年好友,他受其委托管理努比亚。美丽的巫师妻子无论说什么,塞达武都会听从。夫妻俩抓过的毒蛇不计其数,由毒液制成的特殊药品对某些绝症有奇效。
夫妇俩本来远离尘嚣,厌恶俗事,却愿意数次与拉美西斯共上战场,负责救治伤员,也曾做过国家实验室的负责人。他们很喜欢努比亚,所以接到法老让他们去那里将事业发扬光大的委托时,高兴极了。而努比亚次王很保守,对世事漠不关心。他曾试图对夫妻俩施加障碍,却因为对那几条眼镜蛇门卫极端恐惧而作罢。
“威胁他的是什么?”塞达武担忧地问。
“我也说不上来。”
“有人脸出现吗?”
“我没看到人,”莲花说,“我敢肯定威胁拉美西斯的是一种突发的疾病。”
莲花站了起来,毒蛇还在她的手里。
“塞达武,你要助他渡过难关。”
“我人在这里,能做什么?”
“那就回去。”
“我们走了,会让努比亚次王有机可乘,把我们的政策作废。”
“由他吧。我们得回到拉美西斯那里,好在他遇到困难时供他随时调遣。”
塞达武脾气暴躁,要做什么从来没有官员敢阻拦,但这次他同意了莲花的决定。
勒布是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先知卜塔·霍特普在那本有名的格言集里描述道:“人到晚年时,弱不禁风,总是疲惫不堪,白天也是昏昏沉沉,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这正是勒布的真实写照。这位大祭司耳聋眼花,浑身疼痛无力,话都懒得说,也没什么胃口。他的心脏大不如前,跳得很慢,喘气也变得费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是勒布对自己的病不加理会,对国王的嘱托坚持执行,守护阿蒙神和卡纳克神庙城里的一切就是他的职责。
这座神庙城里有一些建筑正在建设中,设有工厂、开垦了田地,还种植了果树和葡萄,分布在各处的劳工加起来有八万名。他们所有的事务都要向勒布的继任者巴肯汇报。
在拉美西斯大帝还很年轻的时候,勒布就被封为了大祭司,他不受任何利益的驱使。国王下令卡纳克地区不得单独施政,由勒布管理所有事务。他并不受人摆布,努力抗争,不让卡纳克成为其他神庙谋取利益的工具。作为大祭司,勒布感到很快乐,和法老一样,他也希望国泰民安。
这位老人住在圣湖卡纳克的岸边,房屋简陋,共有三个房间。他很久都没出过门了,巴肯会上门汇报工作情况。勒布在刚进门的两边地上种了鸢尾花,每天傍晚时分的浇水工作,令他感到很快乐。如果哪一天他连养花的力气都没了,就会向国王请辞。
勒布看见一个园丁在地上蹲着拔草,很不高兴。
“谁都不能碰我的鸢尾花!”
“法老也不能碰?”
拔草的人从地上站起来,面向他,正是拉美西斯。
“陛下,我有个请求……”
“守护这些珍宝是你应有的权力。作为埃及和卡纳克神庙的管理者,你很称职。树木这类生命很弱小,也很美丽,守护它们直到长大,这份工作很高尚。自从妮菲塔莉过世,我想过让出王位,然后去做一名园丁。”
“这可不行,陛下。”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您跟我不一样,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本就应该停止工作安享晚年。”
拉美西斯抬起头,看见月亮已经升上了天空。
“勒布,暴风雨就要来了,我想抵御它就得联合一些能人志士的力量,这些人必须是值得我信任的。你就算再年老体弱,也得拿出你以往的强硬手段,继续管理卡纳克地区。暂时打消退休的念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