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中的度母明妃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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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救度母:诸佛之母

西方关于圣救度母的书籍也有很多。史蒂芬·贝尔(Steven Beyer)的人类学研究著作《度母供奉:西藏神秘仪轨》首次对圣救度母及其在藏传佛教文化中的地位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贝尔根据他在印度喜马恰尔-布拉代什州(Himachal Pradesh)大吉镇德鲁库巴-卡祖(Drukpa Kargyu)寺庙所观察到的各种类型的祈祷仪轨,对度母传统进行了深入研究。另一本重要的研究著作则是马丁·威尔逊的《礼赞度母:献给圣救度母的歌》。威尔逊对与度母有关的所有印度和西藏地区的主流经文展开了深入研究,其中包括《根本密续》全书三十五章的内容简介,并对佛教徒对待度母的态度与西方人对待圣母的态度进行了比较。在这里,我们将仅为普通读者和艺术爱好者做一些粗略的讲解。

圣救度母有很多尊号,其中之一就是rGyal-bai-yum,意为“胜者之母”,通常也被译为“诸佛之母”。在这里,藏语中的rGyal相当于梵语中的Jina(耆那),是佛陀的同义词。佛可以被称为耆那,或“胜者”,因为他或她战胜了情感和认知的扭曲,获得了世俗和胜义两个层面的真如实相。此外,佛之所以被称为“胜者”,还因为他们战胜了四大魔罗,即烦恼魔、蕴魔、死魔、天魔。度母的另一个尊号是De-bzhin-gshegs-pai-yum,或“如来之母”,如来的意思是“如同原来”,和“耆那”一样,都代指佛。《度母根本密续》中使用了“如来之母”这一尊号。

事实上,“诸佛之母”这一尊号通常用来指称两位女佛,一个是圣救度母,另一个则是般若波罗密多佛母(简称“般若佛母”),意为“智慧圆满”。两者都被称为佛母,渊源却各不相同。

绿度母,99页唐卡细部。

相对来说,由于《般若波罗密多经》的缘故,大多数人可能对般若佛母更熟悉。藏传佛教经典中一共有42部不同的《般若佛母经》,全部都由梵文直接翻译而来。因此,有关般若波罗密多的知识已广为人知。此外,般若圣母的画像在中国内地、韩国和日本也极为盛行。

尽管藏族人也了解般若佛母,并且同样也贯之以“佛母”的尊号,但是她却并不是他们观想修持的常见对象。这大概是因为她主要是被看作显法中的智慧象征,而不是密法中的观想本尊。因此,她主要是属于普通的显法,而不是深奥的密法。这种对密宗的偏好在西藏可以说随处可见。

般若佛母之所以被看作“诸佛之母”,是因为所有修成佛果的人都需要经过胜义智慧的法门。智慧有很多种,梵文中对于能够带来证悟的胜义智慧用的是“般若”一词。只有这种智慧才能产生佛境。正如同世俗上所有小孩乃是由母亲产出一样,所有求得证果的人也都产生于般若智慧。般若佛母正是这一智慧的象征。

正如八千颂《般若波罗密多经》中所言:


正如母亲诞生子女,超觉智慧诞生佛陀。


“诸佛之母”这一尊号同时也用于指称圣救度母,因为圣救度母是佛业的象征。因此,圣救度母又被称为“佛业母”。般若智慧可以带来证悟,佛业才是推动这些智慧得以诞生的真正力量。

佛业产生于三身法。正如第五章所讲,法身是所有修成证果的佛陀所持有的一种超越形相的智慧境界。此外,佛还会从超越形相的法身发散出报身和化身,以利益众生。这三种形态统称“三身”。

因此,佛业中的“业”与我们论及世俗者的因果轮回图中的“业”(因缘)涵义有所不同。佛业中的“业”指的是修成证果之后的行为,也就是普度众生,令他们精进修持,以至证得菩提的行为。因此,佛业又通常被译为“佛力”、“佛行”及“菩提行”。

木雕书封

13世纪

左首为菩提佛母,其左手为五位禅定佛。这个书封极有可能是三大《般若波罗密多经》之一的封面,这三大般若经分别有十万颂、二万五千颂及八千颂。藏族人通常持有最后一部,以作祈祷之用。每一年,藏族人都会邀请一群喇嘛或觉姆到自己家,高声颂读八千颂。

公元4世纪的印度大师无著曾这样描写过佛业:


世间无处无法身,

亦无著相亦无形。

一切因缘皆自此,

普度众生证佛行。


又:


日色无著生丽彩,

莲华吐绽诸种萌。

因缘本来自佛心,

众生精进菩提成。


意思是佛的法身无处不在、无往不及。在上偈中,法身被喻为太阳,佛业就好比太阳散发出的光芒。法身散发出无尽的智慧能量,如同太阳光一样无处不在、无往不及。而圣救度母就是这种无处不在、无往不及的佛业的化身或象征。

无著大师的偈语说明,佛业激发了存在于世间的从最微小到最复杂的所有善因。佛业可以激励一个人去以饼屑喂食蚂蚁,将蚯蚓从燥热的石板路上救起,去爱一个宠物,或是相互以礼相待。同样也可以激励一个人踏上涅槃之道,精进修为,并最终得见般若智慧,修成圆满证果。也就是说,只有通过佛业,众生才能够为他们的修持和精进创造善因,也只有通过这一善因,他们才能最终得证菩提。

我们已经说过,般若佛母之所以被称为“诸佛之母”,是因为她象征着令所有修成佛果的人最终得以证悟的胜义智慧。相反,圣救度母之所以被称为“诸佛之母”,则是因为她代表了推动众生精进修为,以证菩提的佛力。般若佛母主要与显乘有关,而圣救度母则主要见于密乘修持之中。

大多数修持度母仪轨的人都会通过诵咒口诀,首先令自己化入无限或空性之中,进而建立一种自己就是圣救度母的自我认同,从无生无灭的永恒之光中生起。从进入佛境,到将其引入个人的生活,整个咒诵过程都是通过自观为圣救度母来实现的。

可以说,圣救度母和般若佛母是彼此之母,也可以说她们事实上是以两种不同形式显现的同一女佛。圣救度母通过般若佛母所象征的胜义智慧证得菩提;般若佛母则通过圣救度母象征的佛业证得菩提。事实上,在古印度典籍《度母一百零八相释论》中,度母又被称为“般若波罗密多天女”。

有的西方学者在论及藏传佛教时,喜欢把度母作为“诸佛之母”这一传统与西方天主教中圣母玛利亚作为“天主之母”的传统相提并论。事实上,这种类比是非常肤浅的。玛利亚之所以被称为“天主之母”,是因为她在生理上诞下了基督,而基督被看作是天主。她是“被赐福的女人”,因为她被“赐予了孕育于子宫之果实”。“天主之母”这一称号完全是来自于她作为人类母亲的身份以及她诞于人间的孩子。

然而,度母则并没有在生理上诞下任何后来被视为神佛的孩子。相反,藏人与度母的关系事实上是一种观想关系,其核心在于修持者将自身观想为度母的过程。修持者放弃本来的自己,而代之以“我就是度母”的观想。观想之后,修持者就会通过诵咒连接佛业的广大长河,并利用它得到度母的庇护。

和大多数密法修持一样,正确的圣救度母诵咒和观想可以带来两个方面的影响:即世俗谛上的和胜义谛上的影响。世俗谛上,修持者可以通过与佛业的联系,获得健康、幸福、富裕和成功;胜义谛上,修持者则可以将佛业作为获得证果的推动力量。圣救度母也正是因为这两方面的原因而被称为“诸佛之母”,前者是后者的基石。她代表着无所不在的广大佛业或法力,可以令世俗的条件适于精神的修持,最终达到成佛的终极目的。

因此,她又是每个修持者个人证悟的母亲。过去、现在及将来修成证果的所有人都曾经、正在或将会获得并利用这一无所不在的佛业能量。

在西藏神秘艺术的绘画语言中,色彩是一个很重要的要素。作为“诸佛之母”和佛业象征的圣救度母通常被绘作绿色。绿色代表着能量(梵语:prana),是万物之源;绿色同样也是不可捉摸的风元素(梵语:vayu),是推动意识从此生前往彼生的主要力量;因此,圣救度母也以绿身示人,因为佛业也是通过这种微妙的能量或“风”传递的。

西藏的圣救度母传奇

藏族人对圣救度母的痴迷源于他们对神话的热爱,以及这些神话与他们的历史之间的深厚渊源。

有关圣救度母的神话,在《圣救度佛母二十一种礼赞经》中也有所记录,本经文节选自《度母根本续》第三章。一世达赖喇嘛在阅读前人的藏文译本时,曾为其撰写释文。他首先引用了梵语经文,然后又对其加以详细阐释:


敬礼救度速勇母,目如刹那电光照。

三世界尊莲华面,从妙华中现端严。


他在释文中写道:“相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于无量劫前,穷尽所有法力,以利益有情,然众生度不胜度,菩萨因此悲悯落泪,泪滴成海,海中生出莲花,莲花中央坐着圣救度母,她面容绰约,宛若承载着数百万朵莲花的丰姿。”

“因此,所有佛陀的慈悲都化作佛业之泉,圣救度母的形相也由此诞生。她对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说,‘大士不必灰心!度生之事业,便由我来协助大士吧!’话毕,她的双眼即闪出一道光网,扫视三界众生。”

这个简单的神话,经过一世达赖喇嘛平实的释义,在藏族人眼中却具有好几层涵义。从宗教寓意而言,观世音菩萨是慈悲的象征,他努力想要解脱众生苦难,但是却鲜有进展。度母代表证悟事业,只有当慈悲引发了证悟的行为,才能在抗击苦难的战争中扭转乾坤。慈悲是必需的首要动力,但是要让慈悲带来大乐,还需要将其与有效的行动相结合才行。

70页唐卡细部。

绿度母

布本设色唐卡 19世纪 103.5厘米×67厘米

绿度母身绿色,左手捻一朵莲花,左腿单盘,右腿向下舒展,脚踏在一朵莲花上。绿度母顶上的宝冠上镶着红宝石,红宝石代表其精神之父为阿弥陀佛。大多数绿度母都呈少女状,体貌绝美,全身犹如翡翠,绿意盎然。绿,代表着生命和希望,这是人类一种生生不息的创造力量,它将一切阴郁和绝望的色彩排斥在外。绿度母上界还绘有无量光佛、药师佛及阿弥陀佛;下界则绘有手持金刚菩萨、四臂观世音和吉善金刚。

从历史神话的层面上来看,藏族人相信,他们与观世音和圣救度母的特殊渊源可以一直追溯到远古时代。在人类出现于地球之前,观世音菩萨还只是一只居住在西藏雅隆河谷的猕猴,而度母则是一个居住在附近岩缝中的雪域女魔。久而久之,两人成为了朋友,并最终相爱结合,生下了最早的6个人类。这个古老的西藏传说远远早于达尔文关于人类是从数千年前的猿猴进化而来的理论。

自那以后,观世音与圣救度母便开始合力普度藏地众生,并将他们引上证途,并在西藏历史的转型期以不同形相出现。这种特殊的关系尤其见于7世纪中期,松赞干布王将整个西藏统一于其麾下,并分别从尼泊尔和唐朝迎娶了一位佛教公主,并在她们的帮助下,将佛教确立为西藏的主要宗教。藏族人把松赞干布看作是观世音的化身,两位佛教公主则分别是圣救度母的两个化身。

到了11世纪,观世音和圣救度母又再次唤醒了西藏的伟大复兴。发起此次复兴的是杰出的印度大师阿底峡尊者,他是在圣地菩提伽耶(Bodh Gaya)听到圣救度母的石像向他说话之后,才答应前往西藏宣讲佛法的。其时,度母告诉他,西藏之旅将会缩短他的寿命,但却对佛法事业有着无法衡量的利益。因此,阿底峡启程前往西藏,在那里讲法13年之后圆寂。他最出色的一个门徒是仲敦巴尊者,被视为观世音的化身。仲敦巴尊者将阿底峡尊者的教义整理成集,并广为传播,使得它们成为了藏传佛教所有派别的基石。

大约300年后,观世音又再次现身。这一次是为后世所熟知的一世达赖喇嘛。自少年时代起,一世达赖喇嘛就将观想圣救度母作为他最重要的每日修持,成年以后,他将这一修持仪轨更加发扬光大。后来,他不幸感染上了一种严重的疾病,任何医生都无法救治,所有人都对此忧心忡忡。他开始严格闭关,修持白度母长寿瑜伽。这次闭关非常成功,他很快复原,并成为了当时最伟大的喇嘛,他的成功为后世喇嘛的成就奠定了基础。从那以后,所有的达赖喇嘛都被认为是观世音的化身,他们都通过观想与诵咒与圣救度母保持着特别的精神联系。

藏族人将这些故事以及历史上的许多其他类似的事件都与观世音和圣救度母联系在一起。他们相信,在过去的一千多年,观世音和圣救度母,共同普度、救济西藏众生,并助他们证得菩提。在未来,他们仍将这么做。因此,我们可以说,观世音菩萨是他们最喜欢的男佛,而圣救度母则是他们最喜欢的女佛。

当然,他们相信,这两位佛陀的事业并不仅限于西藏地区和藏族人。他们只是认为自己与这两位佛陀有着更强的因缘联系,因此,也更容易受到他们的加持和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