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被捕
“愿你一路走好,我们伟大的劳动者……”
院长的声音低沉哽咽,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他的喉咙几次发紧,声音沙哑,整个人仿佛比往日老了十岁。他站在灵台前,颤抖地举起那张悼词纸:“这首诗,献给王丽丽女士的英勇牺牲。因为她,我们才得以幸存。她,是我们的守护天使。”
孤儿院的大厅里弥漫着沉重的哀伤。四周墙壁都被黑纱与白花包围,窗帘紧闭,室内昏暗,只有几束烛火微微跳动。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沉得令人无法呼吸。
遗像被摆在正中央的灵台上。黑白照片中,王丽丽仍旧微笑着,那是她生前常挂在脸上的温柔笑意。可此刻,这份温暖却变得沉甸甸,像一根细针,扎进每一个人的心中。
她的照片下方,是一束束孩子们亲手编的白花,笨拙却真挚。地上散落着用纸折成的白鹤和莲花,还有孩子们写的简短告别语——“王阿姨,谢谢你”、“我以后会乖”……
孩子们站在前排,表情庄严而哀伤。那些年幼的孩子还不太明白死亡真正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知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那个总是微笑着抱他们入眠的人了。
有的孩子抽泣着抹眼泪,有的只是呆呆望着灵台,泪珠在眼眶打转,似懂非懂。那一份失去的痛楚,如阴影般洒在他们头上,化为一股说不出的空虚。
工作人员们也都穿着黑衣站在一旁。一直笑呵呵的厨师林阿姨此刻眼睛肿得像桃子,几度失声痛哭。她轻声呢喃:“丽丽,这些孩子以后谁来照顾啊?”
清洁工张叔拄着扫把杵在角落,额头抵在柱子上。他嘴唇一张一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遗像,像是在强行记住她的模样。
院长站在人群中央,他的眼眶通红,喉咙几次哽咽,却还是坚持把悼词一字一句读完。他的声音颤抖,每一句话都像针一般扎入众人心中:
“我们不会忘记这一天,不会忘记王丽丽的牺牲。她不是因为职责,而是因为爱。是为了保护孩子们,为了保护这个她深爱的地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大厅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孩子们用袖子擦着泪水,有的放声痛哭,有的紧紧拉住身边工作人员的手。他们不是第一次经历失去,但这一次,他们失去的是最亲近、最懂他们的人。
而站在人群最后的天翔,始终没有抬头。他的双拳紧紧握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泪水早已决堤,静静地流淌在脸颊上。
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身体却在微微颤抖。那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悲痛,如同洪水一样,将他整个人吞噬。
对别人来说,王阿姨只是一个温柔的工作人员。但对天翔,她是唯一的依靠,也是她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
他回忆起那些日子:她在他发作幻象时守在身旁,她告诉他:“你不是怪物。”她总是耐心倾听他说话,从不对他投来恐惧的目光。可如今,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理解他的人,离开了。
“如果那天我能早点告诉她……如果我能强一点,她是不是还能活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但答案如同空洞般沉默。
悼词结束后,大家开始排队上前献花。
厨师林阿姨第一个走上前,她的脚步沉重,脸上挂满泪水。“你这个傻姑娘……”她把一束百合放在灵台前,轻轻抚摸照片,“你就那么拼命啊……”
随后是张叔,他颤颤巍巍跪下磕了三个头,一言未发。
工作人员依次献花,每一个人都泪眼婆娑。哪怕平日最严厉的护理老师,此刻也红了眼眶。
孩子们排成整齐的队伍,依次上前。他们有的抱着画本,有的递出一朵白菊,还有孩子放下了一只小熊,说是“王阿姨说它最爱这只”。那一幕幕,如刀般割裂人心。
最后一个上前的是天翔。他的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的心上。他走到遗像前,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
“王阿姨……”他张口,声音沙哑,“我……我不该……”
他的话说不完,喉头哽住。他只好低头,将一朵白花轻轻放下,手指在花茎上多停了一秒,然后转身走向大厅的角落。他的背影孤单而脆弱,仿佛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
当遗体被送出灵堂,钟声响起,天空忽然飘起细雨。
院长带头撑起黑伞,一行人缓缓送王丽丽走向火化场。队伍里静默无声,连最年幼的孩子也没有吵闹,只是牵着身边人的手,眼中满是疑惑与惶恐。
而天翔并没有跟去。
他独自站在门口,看着队伍缓缓离去,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他没有躲,也没有哭,只是眼神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仿佛灵魂也跟着那副灵柩远去了。
院长回头望他一眼,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雨水滑过他的脸,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如同石像。
他知道——她真的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在他发作时轻声安慰,再也没有那个用体温为他抵御黑夜的人。从此,他又只剩下自己。
追悼会结束后,孩子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他们眼中含泪,却相互搀扶着走出大厅,嘴里轻声安慰着彼此。年纪尚小的他们,像是在这一刻被迫学会了承受失去的代价,学会了悲伤。唯独天翔,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如同一根锈蚀的钉子死死钉在地板上。身边的脚步声渐渐稀疏,孩子们的身影一个个走远,那些抽泣与低语仿佛被空气吞没。他的目光空洞,定定地望着前方,眼神却越过了所有人,穿透了整个大厅,落在那早已空无一人的灵台上。
那束早已被摆满的白花,像一道冷却的火焰,彻底熄灭了他内心最后的光亮。
“他们不理我……”他喃喃地说,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像一根快断的线吊着最后一丝声音。他不是不知道大家离开了,而是知道——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不是遗忘,而是回避。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从来都像个阴影。
他被留在原地,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像是身上背着千斤石。他没有方向,只是本能地朝花园走去——那个他曾经藏身过无数次的角落,那个只有他和王阿姨共享的世界。
脚下的每一步都像陷进泥泞。悲伤在他体内膨胀、拉扯、啃噬,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肩膀低垂,背影嶙峋,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魂魄,只剩下麻木的壳子。
花园空无一人,草叶因雨水尚未干透,带着潮湿的寒意。他独自走到那棵槐树下,仰望着枝头依旧轻摇的叶片。那是王丽丽最喜欢的地方。
她总在这里讲故事,笑容温柔,声音轻缓。孩子们坐成一圈,他总躲在最后,不敢靠近。但王阿姨每次都会回头看看他,然后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来,坐这儿。”可现在,那片树荫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人坐在那里,再也不会有人朝他伸出手了。
天翔缓缓蹲下,双臂抱住膝盖,把头埋进臂弯中。他不敢哭,怕一哭就会发出声音——那样,别人就会知道他还在。可他也知道,就算哭了,也不会有人来安慰他。
风吹过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我在这儿,别怕。”
可风一吹就散,声音也再听不见了。
槐树下,天翔孤身一人,像被遗弃的影子,藏在这片世界最安静、也最冷的角落。
“王阿姨……”他喃喃着,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仿佛是从破碎的梦境中飘出的气息。他的喉咙像被浓稠的阴影堵住了一般,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天翔,过来,我们去走廊里走走。”一个温和而低沉的声音,仿佛从虚空中传来,轻轻拂过他的耳畔。
天翔猛地抬起头,泪水尚未干透。他看见院长正站在花园的入口处,那张熟悉却此刻异常沉静的面庞,映着花园昏暗的光线,竟显出一丝说不出的威严。他的眼神柔和,却深不见底,仿佛藏着千年的黑夜。
天翔犹豫了一下,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点头。他的步伐沉重如铅,仿佛每迈出一步,心底那沉沉的痛就被更深地拽了下去。
他们并肩走在孤儿院那条细长的回廊上。两侧的墙壁斑驳斐然,嵌着些许斑点状的旧痕。走廊深处无声无息,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空荡中回响,像是两人正在穿越一条连通不同世界的长廊。
天翔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黯淡的影子。他知道院长是来找他说话的,也许是安慰,也许是训斥,又或者——是要说出什么无法回避的真相。他不确定,也不敢猜。
“天翔,坐下来吧,我们聊聊。”院长停在一张旧木长椅旁,伸手轻轻拍了拍椅面。木头吱呀一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天翔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下来。他的手心布满冷汗,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他的神经紧绷如弦,仿佛此刻的沉默只是暴风雨前的停顿。
院长缓缓开口,声音低缓,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很痛……她走了,对你来说,是整个世界的一角崩塌了。”
天翔沉默不语,目光死死盯着鞋尖。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深处,被黑暗一口吞下。
院长继续说道:“王丽丽……她并不只是对你好而已。她,是唯一能看清你内心世界的人。她并不怕你,也没有因为你的‘不同’而疏远你。她是真的,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可是……”天翔终于出声了,他的声音微弱却充满撕裂般的痛苦,“我就是个怪物。她知道我……知道我身上藏着那些东西,但她还是……”
他的声音颤抖、哽咽,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他的手指死死地抓住裤边,指节泛白,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握不住。
院长静静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宛若久经世事之后的平静理解。那目光深邃如渊,仿佛能洞察人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与渴望。
片刻后,院长低声说道:“天翔,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天翔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管理着两界之间的门。他既非生者,也非亡魂。他见证了无数生命的离去,也目睹了无数灵魂的挣扎。每一次死亡,对他而言,并非结束,而是转折,是前往另一段路程的开始。”
天翔皱了皱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院长注视着他,继续说道:“那位守门人,曾无数次被问:‘为什么是它?为什么不是别人?’但他始终无法回答。他只能选择,把那些逝去之人的愿望,托付给还活着的人……希望他们能代替那些离去的人,把未竟之事继续完成。”
“你是说……”天翔终于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混乱与疑惑,“你是那个——人?”
院长没有直接回应,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带着无法言说的苍老与悲悯:“天翔,我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你的前身,我也曾看过。每一世的你,都背着不同的罪与痛。”
空气忽然冷了几分。
天翔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心跳在耳边剧烈轰鸣。“你……你到底是谁?”
院长低头看着他,眼神悲悯而坚定:“我是守界者,是所有灵魂最后的审判者。但现在,我只是一个院长,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人’。”
他缓缓站起身,背影在昏暗走廊尽头拉得极长,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影。“你想知道王丽丽是怎么死的,对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自幽深岁月中传出。
天翔的呼吸一窒,眼神骤然凌厉。他低声却倔强地反问:“我已经把那些坏人都杀了,知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院长依旧背对着他,语气沉稳如磐石:“意义从来不在于复仇,而在于你是否还愿意背负她留下的善。”
他缓缓转过身来,眼神如古老星辰般深邃:“你的罪,不是杀人;而是将能力误解为诅咒,将异样曲解为惩罚。”
走廊的灯光一闪一灭,影子如裂缝般在墙面游移,仿佛有第二双眼睛,在黑暗中窥伺天翔的灵魂。空气变得稠密而黏腻,像有无形的手按在他的心脏上。
院长的目光锁定天翔,温柔之中隐隐透出一抹庄严的不可抗拒。他没有急于再说,只是沉默片刻,仿佛在掂量着要揭开的真相。
“天翔,你以为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如同古钟缓敲,每一个字都击中天翔胸口最敏感之处。“不,那些只是外围的爪牙。他们背后,是一个比你想象中更黑暗、更古老的组织。它的名字在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
“我做的那些事……根本没有意义吗?”天翔低头,声音压抑得几乎听不见。
“错了。”院长的语气骤然坚定,“她为你争取到的,是选择的权利,而不是复仇的义务。你是这一代的因果交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抗他们最大的可能。”
天翔的拳头慢慢松开,整个人似乎失去了重心,却又在摇晃中站得更直。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和命运对视。
“那……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低,却透出一种撕裂后的倔强。
院长走近,伸手轻轻搭在他肩头,那只手冰凉而有力,却让他莫名心安:“你不必独自承担。孤儿院的人会陪你,我也会。”
天翔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泪光闪动。他看着院长,看见那眼中熟悉的慈爱与陌生的浩渺交织,那目光像王丽丽,又超越了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不是被诅咒之人,而是天命之人,是天命将他选为了“异能者”。王丽丽的死,不是终点,而是点燃火炬的火种。
追悼会结束后,孤儿院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孩子们在操场上奔跑,在教室里朗读课文,虽然偶尔眼中仍掠过一丝阴霾,但他们用笑声掩盖悲伤。
唯有天翔,一直沉默地待在花园深处。他坐在那棵老槐树下,阳光从枝叶间洒落,斑驳地落在他抱膝的身躯上。他的影子在地上被拉长,随着风的轻晃宛如摇曳的纸人。
“我真的……有资格继续背负这个命运吗?”天翔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即便仇人已灭,那种深植骨髓的空虚却未曾远去。他无法面对众人的笑容,也无法原谅自己没能阻止王丽丽的死。槐树的影子缓缓移动,阳光斑驳地洒在地面上。天翔坐在树下,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手臂里。他的身体看起来无比瘦小,那瘦小的背影被树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
风吹过花园,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回应着天翔的沉思。
某天清晨,天翔又一次走出了孤儿院的大门。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带着些许暖意,但天翔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想暂时逃离那份沉重。
就在经过一条偏僻巷口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太静了。
他刚转过头,后颈便猛地一紧,像是被钢索拽住,窒息感瞬间蔓延。他的身体被猛力拉倒,一块粗布兜头罩下,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呃——!”天翔本能挣扎,却被迅速拖进小巷深处。
他听见粗重的脚步声、绳索摩擦声,还有模糊的低语:“快点,把他手脚绑牢。”
“别大意,这小鬼杀了我们那么多人。”
一只胳膊死死卡住他的喉咙,另一人利落地绑住了他的手脚。痛感和缺氧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挣扎逐渐变得无力。他最后听到的,是鞋跟敲击石地的急促声,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当天翔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视线逐渐恢复了清晰。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四周是冷冰冰的石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他的手脚被粗大的绳索捆绑在一根坚硬的石柱上,整个人动弹不得。绳索勒得很紧,他的双手早已麻木,手腕上隐隐传来刺痛感。
他刚试图活动一下身体,耳边便传来一道冷漠而沙哑的声音,像蛇一样钻入耳中:
“这就是那个小怪物?也不过如此。”
天翔猛地抬头,强忍身体的不适,努力辨清声音的来源。几道模糊的身影立在昏黄灯光之外,脸隐没在阴影中,唯有那几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嘲讽、厌恶、杀意交织其中。
“就是他。”另一个声音低低说道,语气中满是怒火,“孤儿院的外围据点,全被他一人毁掉。我们损失了多少兄弟……结果就是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小鬼?”
天翔没有应声,只是紧盯着他们。他的喉咙干得像砂纸,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感。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但更清楚,慌乱没有任何意义。他需要观察、等待、寻找弱点。
“无论他是怎么做到的,今天他走不出这扇门。”其中一人低笑一声,抽出一把短匕首,在掌心上缓缓打转,锋刃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就在此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刺耳的铁门声打破了昏暗空间的压抑,一阵凉风随之涌入。两个黑衣人粗暴地将另一个人影推了进来。
她跌倒在地,一身破旧的白裙被尘土染成灰褐色,头发凌乱地垂在脸前。她一言不发,强忍痛呼,蜷缩在地,如一只濒临极限的小兽。即便满身伤痕,她的眼中却没有惊恐,反而是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冷静而深远的光。
天翔愣住了。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脏骤然紧缩——
他认出了她。或许不是凭记忆,而是本能。他曾在梦中无数次看见这张脸——模糊、遥远,却始终盘桓在记忆最深处,像某种早已刻入灵魂的预兆。
“是她……”天翔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知道,这个女孩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仿佛命运早已将他们的线缆悄然系在一起。
女孩缓缓抬头,凌乱的发丝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凝视着他。那眼神既熟悉,又陌生,像是穿透现实的镜面,直指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她看了他很久,终于轻轻摇了摇头,那不是绝望,而像是一种默默的提醒——别轻举妄动。
“你还好吗?”天翔声音沙哑,却努力保持镇定。他必须确认她的状态,也试图从她那里获取哪怕一丝可以利用的信息。
女孩没有立刻作答,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捆的手腕,缓缓试图坐起身。她目光警觉地扫过四周,仿佛在沉静地记录一切布局。终于,她微微侧过头,望向天翔,声音低哑,却异常坚定:
“你也是……被带来的吧?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否则,他们不会让我们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天翔点了点头,但心中却在翻涌。他已经察觉到,她说“我们”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他们注定要一起走出这片黑暗。
他再次紧了紧手腕,感到绳索在某一处似乎略有松动。他知道,他必须加快速度。他不知道这些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但他明白,那个女孩的命运已经与他紧密相连。
不论她是谁,不论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天翔都清楚一件事:他必须带她一起逃出去。因为她,是他幻想中经常看到的那个女孩,也是他命运的回音。
房间不大,仿佛是某种废弃地牢的深处。四面皆是冰冷而粗糙的石墙,空气潮湿、阴冷,仿佛能渗进骨髓。唯一的出口,是一扇沉重的铁门,紧闭不动,门缝中透出幽微的光。外面似有低语与脚步声传来,说明仍有人把守。
而他们两人此刻,全身被结实粗糙的绳索牢牢束缚,伤痕斑驳,动弹不得,处境显然岌岌可危。
“你——叫什么名字?”天翔低声开口,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黑暗中的某种东西。
那女孩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判断他的问题中是否隐藏着危险。最终,她低声答道:“宁雪。”
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透出难以言喻的冷静和疏离,就像是早已习惯了痛苦和恐惧,甚至将之看作日常。
“你呢?”女孩撇过头去问道。
“刘天翔。”天翔轻声回应,目光悄然落在她的手腕。那绳索勒得极紧,深深陷入肌肤之中,隐隐有血丝渗出。但宁雪却神情平静,仿佛这些伤口从未存在。
这份沉静,让他心头微震。
他试图活动一下手腕,但绳索的强硬让他的每一下动作都带来剧痛。他转头问道:“你还能动吗?哪怕一点?”
宁雪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问题,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们绑我的时候用了特殊的打结法,不是普通人能解开的。”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没有多余的恐慌,只有一点淡淡的、自我疏离般的叹息,“不过……这不是第一次我被人这样对待。”
天翔一愣,不知是因这句话中的内容,还是她的语气太过冷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你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
宁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从来都不是个幸运的人,但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宁雪的目光缓缓移向他,黑暗中,她的眼神如深渊般幽暗,却隐隐泛着某种奇异的光。她静静看了天翔几秒,像是在确认什么,片刻后,她轻声说了一句:“因为你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落入天翔心湖,激起难以抑制的涟漪。他的喉咙微微发紧,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一时间竟无话可答。
他低下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他知道,如果想逃脱,仅靠挣扎不够。但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股神秘的力量。
它如同沉睡在他体内的野兽,在某些极端瞬间会自行苏醒。他曾在危机之中使用过它,代价是意识的模糊与身体的虚脱。他不知道那股力量究竟属于什么,甚至怀疑它是否真的是自己的。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宁雪似乎察觉到了天翔的沉思,她轻声开口,声音如穿透梦境的低语:“那东西……你能唤醒吗?”
天翔猛地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你知道?”
宁雪微微一笑,眼中没有一丝戏谑,只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冷静:“不是知道,而是……感觉得到。”她闭上眼,似乎在聆听某种无形的声音,语气轻得仿佛是梦呓,“你的灵魂很吵闹,里面有东西在挣扎。它渴望释放。”
天翔的心猛地一震,这个女孩似乎比他想象的要了解得更多。他从未告诉过她任何事情,可她的话却揭示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那股力量,他并不完全掌控,也不知道它究竟为何而存在,但它每次在危急时刻都会觉醒。
宁雪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正对着他:“如果你想出去,必须让它醒来。否则……我们都逃不出这道门。”
“我在尽力了……”天翔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心底不断回荡着她的话,仿佛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他每一个细胞。他能感受到体内那股力量的呼唤,它从未离开过,只是在他不愿意接受的时候,沉默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