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世界的中央:古代中国的天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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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正在重回世界的中央,之所以说“重回”,是因为我们至少已经有过一次位居世界中央的经历,那就是大唐盛世。如今,盛世又一次向我们走来。

中华文明虽然有过盛衰起落,但文明之流从未中断。同一个族群(尽管不断汇入新鲜血液),使用同一种语言(尽管有方音的差异),书写同一种文字(尽管有字体的演变),持续数千年之久,这在人类文明史上是唯一的个案。历史学家汤因比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不止一次预言中国终将崛起复兴,但他的理由出人意表,竟是因为“中国拥有历史”!几千年的历史,在汤因比看来不是负担和包袱,而是崛起复兴的资源和原因,在这一点上,汤因比真是帮助中国人重塑文化自信的优秀外籍教师。

重塑文化自信,当然需要重新界定自己在世界文化中的位置。正值此时,有人为我们提供了一本特别有利于“温故知新”的好书《谁在世界的中央:古代中国的天下观》。此书初版于2010年,数年来作者勤加修订,面目焕然一新。

本书作者梁二平本为报人,却有强烈的学术追求,笔耕不辍,著述源源不断,实属报人中的异数。他长期关注海洋文化,多年来行走四方,足迹遍至中国全部省份,向外远涉40余国。行走远方虽在报人也不少见,但梁二平好学深思,多年来将自己修炼成了一个中国海洋历史方面的合格研究者,他和供职于著名大学或高端科研院所的学者们坐而论道,同坛讲学,全无“民科”或“民历”的拘执、偏狭、自卑、急切等情状,而是从容淡定,俨然大家——当然不是装出来的,我混迹学界垂40年,装不装自谓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我和他交往多年,这是他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若言梁二平的著述,突显报人文笔自不待言,他已经出版了好几种有影响的著作,较著名的有《谁在地球的另一边》《谁在世界的中央》《败在海上》等。这些著述从文本形式上看,大致相当于传统学人在撰写了一堆“学院派”学术文本的基础上所写的“雅俗共赏”之作。不出意料的是,梁二平当然没有写过一堆“学院派”学术文本——作为报人,我估计他也不屑于写这种东西。

但梁二平跳过了这个学术训练和积累阶段的表现,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实际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因为他是自学成才的,不会面临学术体制内的刚性要求——发表一堆“学院派”学术文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成功经历了学术训练和学术积累的阶段吗?最终的学历和学位证书就是对这种成功经历的证明。而梁二平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以前我曾将爱因斯坦说成“超级民科”,更多的是一种修辞策略,梁二平却是我们生活中一个真正成功的“民科”案例。在这个案例中,他没有遭遇到通常在这类事情上表现保守的“专业”学者的轻慢、嘲笑和拒绝。

成功的“民科”与通常“民科”的差别,主要表现在他们是否愿意遵从主流学术共同体的学术规范。如果遵守了这个规范,通常就不会遭到主流学术共同体的拒斥,梁二平就是这样的例子。他虽然没有“历史学博士”之类的头衔,但他会被主流学术共同体视为自学成才。反之,如果对主流学术共同体的学术规范不屑一顾,虽然如今也可以玩得很爽,甚至颇受媒体的宠爱,但仍然难免主流学术共同体的拒斥或轻视。绝大部分不成功的“民科”,问题都在这里。

梁二平研究海洋历史文化,早在“一带一路”之议提出之前好多年就一直在辛勤耕耘了。事实上,他的一系列著述可以作为一个成功的范例:学者坚守自己选择的园地,不忘初心,辛勤耕耘,不管它热还是不热。万一有朝一日它居然热了起来,比如“一带一路”成了国家政策,各种攀龙附凤的“学术研究”蜂拥而来,那也不是梁二平刻意等待的时刻。我经常喜欢用庄子的话来描述这种精神境界——“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这是学者在学术追求上的至高境界。

 

现在这本《谁在世界的中央:古代中国的天下观》的修订版中,梁二平将视野从海洋转向了大陆。

他从探讨中国古代方位观念的建构入手,将中国古代的天下观归结为一种“文化金字塔”式的天下观:越是高端的文化,就越是位于金字塔的上层(贵),同时也就越是位于天下的中央(华的位置)。

这样的观念当然有自大的成分,但也有着人道和公平的色彩。梁二平精辟地指出:“自大不是古代中国独有的毛病”,但问题是其他自大的国家,率先用炮舰来丈量世界,用罪恶的黑奴贩卖和鸦片贸易来帮助开拓殖民地,西方列强一度在世人面前羞辱了曾长期居于高端的华夏文明,使中国人也不得不跟着西方信奉起“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种弱肉强食的低端丛林法则了。

如今,汤因比预言的伟大时刻已经临近,中国人将用新的历史向世人表明:即使西方列强借助昔日的船坚炮利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低端丛林法则强加给了全世界,华夏文明也可以在这丛林中成为优胜的“适者”——尽管在我们看来,适应弱肉强食这种低端的丛林法则并不会给华夏文明带来什么光荣,我们终将以新的力量重新光大华夏文明“和谐万邦”的传统理念。

2018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