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惹桃花之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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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绿柳腰》(十一)

自然之静道,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

张郎中见来人一身戎装笔挺,虽须发已见花白,但一身气势更盛。

“呵呵呵…老子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今日来就是要带阿真走的。”

张郎中慢慢起身先施一礼,从容得笑了笑:

“军爷真是说笑了…阿真是我养育了十多年的徒儿,虽无血亲,却更胜父女…军爷说带走就带走,是想罔顾法纪吗?”

“哼,少扯那些没用的…你我以往在高门便是各为其主,只因局势动荡才流落此地…主家血脉年幼,你这野郎中多照顾些年月也是应当的;可不该趁着幼主懵懂,就给她定亲徐家!”

“师造之命皆为天意…师者,再生父母也,我亦可托大,为她钦定姻缘。”

“老子去你的托大!”

老兵愤怒暴起,一拳击飞张郎中到墙面,又近身掐住他的咽喉,随即见到血线从他嘴角溢出。

老兵冷声嘲笑,松开已受伤的张郎中,看他瘫倒在地咳喘不止…忽然感觉手面刺痒,抬手发现皮肤竟被张郎中的指甲刮破,伤口紫红异常。

啪啪,啪,老兵听到两段一长的拍门声收了收怒气,转身走到墙角书架前,踮脚将高放的几个药瓶掏了出来,闻了闻…选了一瓶吞了一半,其他全部收入怀中。

“就你这野郎中也想害老子,你这些老底全部没收了,哼…”

正堂门半开又关闭,走进一名年轻武将,半身藤甲已卸,臂膀伤势也已经包扎处理…他扫视一周见冲突已消,便安心立在一旁。

“野郎中,给老子看仔细了,这样的将才才配的上阿真,等再生上七八个徒孙,才能再壮主家门庭!你找的什么童生子弟,俊俏又过,只配暖床…”

“咳咳咳…”

张郎中忍痛正了正身形,看了一眼向自己抬手施礼的年轻武将…

“把军将之才囚于闺中生徒孙,也就你这老砸碎想得出来…”

老兵听罢挥拳又要行凶,被年轻武将制止,这时又有敲门声响起,小六与阿真吵嚷着要进门。

老兵思虑片刻,点头让年轻武将把门打开,小六和阿真随即而入,直奔张郎中的位置,将人扶起查看伤势。

“尔等何故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老子打的!老子就是王法。”

阿真见老兵已擒拿住质问的小六,又要行凶…她从臂袖中抽出短刃,挥手砍去…

老兵松手炸毛高声道:

“老子是你爹,你要杀你爹吗?那野郎中先拿毒害的老子,老子不能忍!”

无赖之人将手上红肿给阿真看,奈何只是一片红,毒肿已经快消退了。

这时院外几人听见异动抽出刀刃,年轻武将挥手制止,又关紧屋门。

阿真双手举刃对恃,良久辨出眼前人,眼里已现泪光。

“老子…爹?我敬重你曾救护过我,可你不该伤我师父!”

“你保他做甚,他把阿真你养成个乡野村妇的模样,又私定亲事,老子怎么能不气?你且随老子上赤峰山过好日子,再招个良婿,还不是一样美满。”

阿真见老兵来夺匕首,躲避间横刃在脖颈处,双眼殷红泪水垂落:

“我哪里都不会去!你们走吧,不走我就死在这!”

“…你!妇人短视!哼…走!”

老兵见阿真脖颈渗血,立即规避退出药庐。

阿真见人已走,慌忙将正堂门反锁,转身回看师父伤势。

张郎中尚能移动,被扶回到内室卧榻便吩咐小六协助自诊,室内明烛彻夜未灭。

山中狭道,老兵停马看月下黑林,听鸠鸟暗鸣。

“老子确实是老了,竟跟个老鹑鸟比口角。”

“师父只是气急,言错了意,待过些时日再去点明战局地利害…阿真的夫家想必也会同意上山的。”

老兵眼神失望的盯着徒弟低了头,长叹一声抚了抚依然刺痛的手背。

“你且随老子回趟赤峰山,去娶了老寨主的女娃,老子明年就要抱徒孙!”

年轻武将不敢再多言,点头应答。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子夜四时歌》

翌年,徐家徐大商人遣商奴送书信家言:

…同喜,天佑良妻王氏已入户部谱碟…因临州战频,商旅止颍州暂避…道隆可代行家主之责,教化看故…遥拜托举之恩。

张郎中接下书信和一应物品,送出商奴后便坐回院中。

春阳暖身,似是驱散了多月的病气,镀地张郎中的面庞红润很多,他紧了紧已显宽松的旧衫,坐在靠椅上,眼光会聚院中一角,心想:这深埋的老酒,终于可以喝了。

几个月后,徐天佑和王季真在亲友和乡临的见证下,拜堂成了亲。

这日,阿真从新房卧榻上醒来,原本只是想在早饭后小憩片刻的她,忙掀了喜被,跑到窗边看日头…原来时辰尚早。

她整了整身上的新衫,摸了摸发髻,有些歪斜,忙去镜前整理。

想着慧娘教的方法重新绾发,还是松散地不成样子,最后只得用发巾包裹。

妆匣红纸抿唇,怎么看都像戏台上的女妖精…想到此处阿真笑出了声,抬手抹了抹,唇边只留淡淡嫣红。

一身收拾妥帖,阿真端起早已放满脏衣的木盆,慢慢走出院子,刚要关上院门,就听见正堂的读书声停了。

阿真转身冲正堂内探头查看的小六拍了拍木盆,见他会意点头,便关门走上家门口的小道。

初夏的涟水河并不湍急,阿真选了靠近上游卵石较大的河边洗衣,隐隐竟能听见有几个姐姐在村东密林里吊嗓子,咿咿呀呀,声声婉转。

阿真仔细听了几段,跟着低声哼唱,手拿石卵将皂荚浆水揉搓进木盆,又将衣物一一浸泡。

河水有些湿鞋,阿真跳到大石上举目望远,竟能看到东边密林人影交错。

一曲罢,鼓拍又起,密林中人影整齐地跳起了舞。

微风拂柳,几个枝头扫弄着阿真的视线,就见几个蹦跳后,硬被她扯下两根来,扭盘几下戴在了自己头上,头发有头巾包裹,卡得是结结实实。

一阵笑声响起,就见小六竟站在岸上看着自己,一身长旧衣衫,俊逸独立。

阿真霎时就红了脸,抬手喝止不准他穿着新鞋袜下河后,忙跳到木盆处浣洗衣物。

小六在阿真几次撒水拒绝帮忙后,无聊地别断柳枝在手中扭盘,一阵功夫竟盘得手臂粗壮,无奈又往下解…瞄一眼阿真在跟一件厚衫较劲后,不听劝的下了岸。

终于拧干最后一件厚衫,阿真呼着气用衣袖擦了擦薄汗,又跳到一块晒地温热的石面上,脱掉湿鞋袜等待晾干。

小六看到阿真十指被河水冻的发红,忙走近用双手握住。

阿真有些羞臊地扯了手,问小六编的什么?让他拿过来看。

小六拿过来自己编的那厚厚的一圈柳条,趁着阿真不注意,猛套在阿真头上…谁知,头没套住,竟斜挎在肩膀上…

阿真被枝条刺痒,挥手扫肩,一圈厚柳条直接落到了脚边,引得她一阵哈哈大笑。

小六也是忍俊不禁,不甘自己杰作落败,又上手把那圈柳条盘在了阿真腰上,又折几根长柳垂至她的裤边。

阿真止了笑声,大眼看得新奇…转一圈,垂柳摆动,竟似罗裙。

这时,东边密林鼓拍又起,人影舞动。

阿真听见前奏,欢喜跳起,对着小六说这曲在庙会上看过会跳,说完便站在石面上挥手比划。

这首《金州小调》确实在庙会上看过,师父当时还给了那卖艺的爷俩好几个铜板,又唱了两遍才离开,所以记得很是深刻。

看着阿真僵硬着四肢的动作不甚雅观,小六在她手里塞了长条柳枝,顿时动作柔美了许多。

小垂手要静心,挽臂式要连贯…小六记得些宗族礼乐舞姿,指导一遍后阿真竟跳得有模有样。

第二遍鼓拍复起,阿真要自己跳,小六只得坐在旁边打拍…

轻舞动罗衫,一颦一笑间…水光中靓影舞动竟看地他晃了神。

又一曲止,林中鼓拍不再复起,谈话笑声渐远。

阿真拿柳条扫了扫小六,撒娇嚷着再跳最后一遍,小六宠溺一笑,重启打拍。

百花幺百花醒来幺,看我绿柳软细长,风来徐徐送春语,道我新美第一名;

虫儿幺虫儿醒来幺,柳长花开香甜甜,百忙振翅花丛采,填饱仆子肥又壮;

春燕幺春燕飞来幺,枝上蜜蚜叶下藏,啄去喂那巢幼子,夏歌秋唱春还来;

姑娘幺姑娘洗衣忙,家长里短有爹娘,嬉闹嫩柳头上戴,挥枝转腰唱欢颜。

同年夏末,张郎中旧疾复发,已药食无医,于病榻上离世。

入秋两州交战,军营中再征徭役,涟水周村大半壮丁应召。

慧娘郎君从此一去了无音讯,慧娘终日郁郁寡欢。

又过一月,徐家派旧奴接徐天佑参加族地解试科举。

临别车马已行,默默流泪的阿真忽然跑起,将怀中匕首皮鞘解下扔入小六手中…

皮鞘挂有阿真编制的香红,内侧还粘附有短占,上刻先师提字:

短计易施,长命难留,千金凛冽,尽藏虎囊。